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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破城肅殘

兩百步外精確射中一名敵軍將領並不容易。

孫九石其實也沒把握,但他很想試一試。

裝彈,舉槍,瞄準,動作嫻熟且穩定。孫九石的手天生就是拿槍的,端槍瞄準許久,他的手仍然不見一絲顫動,整個人很快與手中的槍合為一體,接著呼吸節奏也漸漸變得綿長而輕緩,像一只隱藏在叢林深處鎖定了獵物的花豹,安靜地等待著致命一擊的機會。

神射營的槍聲仍然一輪接一輪,城頭上的守軍不敢冒頭,他們仍處于深深的恐懼之中,對安西軍將士手中的奇怪兵器尤感畏懼,仿佛像老天賜給安西軍的一件仙器,一聲巨響便能瞬間奪取人的性命,根本來不及防備,有這樣的仙器在手,城池如何守得住?

孫九石的呼吸已經與手中的槍融為一體了,眼楮死死地盯著城樓上那名中年將領,良久悠悠地呼出一口氣,與此同時,手指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巨響,城樓上那名守軍將領忽然仰面一翻,重重倒在地上。

身旁的親衛大驚,急忙用身軀擋在前面,然後迅速圍成人牆,將那名將領抬下了城樓。

孫九石放下槍,遺憾地嘆了口氣。

剛剛那一槍命中了,但沒有命中將領的要害,只是傷在肩胛處,要不了他的命。

眼看到手的功勞如同煮熟了鴨子般飛了,孫九石氣得重重跺腳,又左手捶了右手幾下,想想不解氣,抬手正打算扇自己耳光,發現身旁的神射營將士和揮動令旗的偏將都愣愣地看著自己。

孫九石放棄了扇自己耳光的想法,瞪眼怒道︰「看什麼看!好好放你們的槍,我可在公爺面前放下話了,攻取商州城,我神射營預定了首功,今日誰丟了我的臉,莫怪軍法無情。」

神射營前方還有弓箭陣和盾陣,孫九石眯眼打量了一番,道︰「傳令盾陣再往前推進二十步,神射營也跟著推進二十步,有盾牌在手怕個甚,離城牆近一點,神射營打得更準一點。」

將領急忙下去傳令,孫九石看著高聳的城牆,又遺憾地嘆了口氣。

也不知那名射傷的守將是什麼身份,回頭厚著臉皮問問公爺,射傷也算功勞吧?就算功勞小一點,總比沒有強呀。

孫九石沒想到的是,他射中的正是商州城守將李立節,而且他射中的這一槍對商州城守軍的影響非常大。

原本被神射營打得不敢冒頭的守軍將士軍心已然低落得不行了,結果守將也被射傷,中彈的李立節昏迷不醒,親衛將他抬離了城樓,等于商州守軍的指揮系統崩塌了一大半,守軍將士見狀軍心愈發低落到極點。

孫九石或許不是合格的將領,但他絕對是一員福將。出生時被牛頭馬面狠狠親過的那種。

…………

攻城一個多時辰後,顧青眯眼看著城牆上的守軍狀態,見他們已經不敢冒頭,城頭只剩一些叛軍的旌旗在隨風胡亂飄揚,于是扭頭朝常忠道︰「差不多了,可以下令將士們攀城牆了,傳令弓箭和神射營遠程掩護攀城牆的將士們。」

隆隆的戰鼓急促地擂響,站立中軍早就躍躍欲試的安西軍將士們抬著一架架雲梯,潮水般向城牆狠狠拍去。

雲梯架在護城河上,在盾牌的保護下,將士們跨過護城河,軍中將領身先士卒帶頭上了雲梯,嘴里咬著橫刀一步步朝城牆攀爬。

城頭的守軍大驚,也顧不得害怕神射營的奇怪兵器了,冒死從箭垛後方探出了頭,舉著擂石滾木朝雲梯狠狠砸去,無數攀爬城牆的安西軍將士慘叫倒下。

一架雲梯被推倒,很快又有另一架雲梯不屈不撓地掛上城牆,安西軍將士前赴後繼攀爬上來,他們嘴上咬著刀,眼里閃爍著極度的憤怒和殺意,軍營里淳樸敦厚的將士們此刻已化作一頭頭瘋狂的野獸,饑渴地沖向獵物,等待著擇人而噬的那一刻。

城牆下,神射營在孫九石的怒罵聲中,將士們加快了裝填彈丸的速度,一排排槍彈射向城頭,雖然大多數落空了,但也有少數鐵彈射中了守軍,重要的是,神射營三段式射擊基本沒有空閑的時候,一輪緊接著一輪放槍。

城頭的守軍一邊要對付那一架架攻城的雲梯,同時還要防備城牆下的神射營射擊,經常出現某處箭垛被接連擊中幾人,那里成了空白地段,安西軍幾次差點攀上城頭,守軍手忙腳亂之下才重新補上了空位。

顧青一聲不吭抿唇看著遠處的攻城鏖戰。

其實攀城強攻他向來不大主張,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今日是迫不得已。不過今日神射營在攻城戰中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深深地震懾了守軍,強攻城池的代價似乎沒那麼大,顧青親眼見到好幾次差點成功了,心里頓時有了底。

戰鼓的節奏越來越快,這是振奮軍心的鼓聲,城牆下攀爬的將士越來越多,殺意越來越濃,將士們奮不顧身,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們此刻眼里只有這座城。

顧青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城牆,眼皮跳了一下,忽然喝道︰「派個人去城牆下傳令,率先攀上城頭者,賞錢一百貫,晉偏將!」

一名親衛策馬朝城牆飛奔而去,揮舞著令旗力竭聲嘶地在陣前傳達顧青的賞令。

下一刻,安西軍將士攻城的節奏明顯快了許多,也激烈了許多。無數將士悍不畏死地登上雲梯,發了瘋似的朝城頭攀去,而城頭的守軍也愈發瘋狂,他們知道城池被破後自己會有怎樣的下場,顧青的勸降書里提過,破城後不接受投降。

雙方鏖戰激烈,顧青抬頭看了看天色,嘴唇抿得更緊了。

日頭已漸西沉,接近日落時分了,顧青說過,日落前拿下商州城,他說過的話一定要做到。

就在這時,戰事忽然出現了轉機。

神射營將一處箭垛後的守軍連斃數人,別的守軍心神俱裂不敢冒頭,一名安西軍將士趁著城頭空虛,忽然從雲梯跳上了城頭,雙腳剛落地揚手便劈過一刀,接著又是一刀橫掃,幾名守軍頓時被他放倒,趁此良機,雲梯上又跳下幾名安西軍將士,他們用身軀擋在雲梯前,奮力地與守軍生死相搏。

拖延沒多久,從雲梯跳上城頭的安西軍將士越來越多,終于被他們成功地佔住了城頭一角,而後面的安西軍將士則源源不斷地從雲梯上跳下來。

攻城近三個時辰,商州城終于被舍生忘死的將士們生生撕開了一道缺口。

戰鼓聲更急促了,已經攀上城頭的安西軍將士奮不顧身廝殺一陣後,一名將領也跟著攀了上來,厲聲下令列陣,瞬間列成陣勢後,在將領的命令聲中,安西軍將士步步推進,守軍步步後退。

當攀上城牆的安西軍越來越多,守軍的軍心士氣漸漸崩潰了。

不知何人忽然扔下兵器,不顧守軍將領厲聲呵斥,扔下兵器就往城牆下跑去。

有一便有二,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兵器紛紛被扔下,守軍再也無法組織像樣的抵抗,兵敗如山倒。

安西軍的主攻是南面城牆,商州城的西面城門外被顧青故意放開了缺口,所有守軍瘋了似的紛紛朝西城門跑去,將領和普通軍士都失去了抵抗的斗志,他們此刻只想活命。

叛軍的旌旗被扔下城牆,安西軍的旌旗高高聳立于城頭,無數將士站在城頭朝中軍方向歡呼嚎叫。

顧青站在中軍,臉上也露出了微笑。

商州城,克矣。

接下來,顧青的目光便要放在整個關中,以及關中以外的北方。

先謀一域,再謀全局。

「傳令肅清城內殘敵,打掃戰場。令沈田率五千兵馬出城追擊敵軍,與埋伏在城外的馬燧前後夾擊,務必全殲叛軍。」顧青下令道。

商州在地理位置上不算太重要,並不屬于兵家必爭之地,所以史思明僅只留了三千叛軍守城。

但商州的位置卻對收復整個關中很重要。

與商州毗鄰的有潼關和洛陽,離長安城也僅有百余里,從叛軍的立場來看,安西軍收復商州等于在叛軍的地盤上嵌入了一根釘子,如果拔不掉,便等著這根釘子要他們的命。

決定北進戰略之前,顧青對全局有著清醒的認識,他知道先攻何處,再攻何處。

當安西軍的旌旗插上商州城樓時,恰好正是日落時分。

血紅的夕陽緩緩沉入地平線,給大地留下最後一抹余暉。

顧青踏著血色的殘陽入城,走入城中後,顧青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觸目皆是傷亡,地上布滿了叛軍的尸首,也有許多百姓的尸首,城中處處是被燒毀的建築,還有哀哀哭泣的百姓和孩童。

這座曾經離國都最近的城池,已被叛軍糟蹋得不成樣子,像一座地獄里的鬼城。

「這群畜生該死!」常忠咬牙怒道。

顧青淡淡地道︰「現在你們該知道,我為何不願收叛軍俘虜了吧?這群畜生不配活著。」

剛入城沒多久,一名親衛匆匆趕來,站在顧青身前稟道︰「公爺,龜茲城來人了。」

顧青一愣︰「誰來了?」

「康定雙派來的人。」

顧青咬了咬牙,道︰「這混賬終于知道找我了?若非他的錢糧遲遲不至,我何至于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供養將士們。」

常忠在一旁不解地道︰「公爺付出了什麼慘重的代價?」

顧青冷著臉道︰「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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