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今天我想跟大家講一講我的老家。
我出生在一個蘇北小鎮,一個叫王羅村的地方。王羅村里物產豐富,豬狗牲畜什麼都有,村民也是千奇百怪的。
不過咱們村子有個非常好的優點,就是民風淳樸,無論是牲畜還是村民,都特別有正義感。別看我們平時都各做各的事,但是一有風吹草動,就立馬聚在一起弘揚正義,譴責那些不道德的事情。
當然,能養成這樣淳樸優良的風氣,也全賴住在村口的那位。
他也姓王,單名一個「包」字。這個名字取得真恰如其分,他平時在村里干得就是賣包子做饅頭的營生。
王包打小就特別有正義感,什麼「成都交警打死肇事司機了」、「重慶小轎車女司機害公交車墜江了」、「德陽醫生和她老公在泳池按著小孩子打了」……他都表現的比自家的事還急,一定要在村子四處宣揚,天天都義憤填膺。
王包為人機靈,口才又好,由他嘴里說出來的故事那叫一個詳細生動,好像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就在現場一樣,講得活靈活現。
即使是當事人來了,那其中細節,也決計不可能比他知道的多。
大家伙平時就喜歡聚在一起,听王包講那些世間發生的不平事。王包博才多學,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大家也都很信服他。王包在的時候,就連一些通人性的豬狗牲畜也喜歡圍過來,其魅力可見一斑。
每每說到癢處,大家也都跟著王包破口大罵,這是在和黑惡勢力作斗爭。什麼交警什麼醫生什麼女司機,禍害遺千年啊!不僅僅是人了,這時豬狗也會跟著哼上幾聲。瞧瞧,我們村多麼的有正義感!
我也跟著罵過幾次,罵完之後心里非常舒坦。至于回家之後,跟還不知道的親朋好友說上一說,再罵上一遍,那就更舒坦了。
多虧了王包,王羅村正義的風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大家都很感謝他,他也頗為自得,干脆給自己取了「字」,叫正義,正如歷史上的張飛字翼德一樣。
時間一久啊,大家也都不喊他名字了,都親切地叫他「正義」,至于他原本叫什麼,漸漸得也都沒人記得了。
而正義家的包子饅頭也廣受好評,每個听他講故事的人都會買上幾個。其實他做的饅頭也沒那麼美味,但是香氣撲鼻。听村里的老人說,吃正義家的饅頭,比抽大煙還舒坦。
我沒抽過大煙,但是真的很喜歡正義家的饅頭。不僅僅是我,上到本村村民,下到豬狗牲畜,無不喜歡吃他家的饅頭。听著正義的新聞,吃著正義的饅頭,沒有比這更快樂的事情了。
這一天,正義又分享剛發生的故事了,而這一次和我們村有關。
正義說,出去打工的芳子,前天晚上被外面的男人害了,生前被拳打腳踢,毆打了很久,受盡了折磨!他還拿出了視頻,視頻里的芳子被打的好慘。
「造孽哦!」
「這個男人就是畜生!」
「媽的這種人也配活著?」
「我要是在旁邊,就是拼死也要弄死那個男的!」
「這個世界上變態還是太多了!這他媽什麼世道!」
村里人痛心疾首,就連一向脾氣最好的熱心女乃女乃也跟著破口大罵。別人罵我也跟著罵,我非常難過芳子的遇害。
殺人凶手不得好死!
我們難過極了,圍在一起感嘆這世道黑暗,從晚上罵道天亮。突然,芳子回來了。她活生生地站在我們面前。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感覺自己突然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暈頭轉向,一張臉又腫又漲。就好像我小時候騙我爹說我考了一百分,結果他就把我根本不及格的試卷放在我面前,又恐懼又羞憤。
我剛剛說了什麼?我剛剛說話了嗎?我悄悄觀察眾人,發現他們都和我一樣,心里稍稍有了底氣。
「……你怎麼沒死?」熱心女乃女乃尖叫道。
「你們放心吧,她沒有事,不過是被一個壞人打傷了,但是傷得不算重,我們把她送回來休息一段時間。」說話的是警察,他們風塵僕僕的。
還是鴉雀無聲,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芳子似乎是察覺到了氣氛的異常,小心翼翼地問︰「你們……不高興了?」
廣個告,【 \咪\咪\閱\讀\A\P\P \w\w\w\.\m\i\m\i\r\e\a\d\.\c\o\m 】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竟然安卓隻果手機都支持!
村長臉上露出了勉強的笑容︰「沒有,沒有,你沒出事,我們當然高興啊!」
其他人也連聲附和,但是氣氛仍然是怪怪,拘謹又壓抑。大家罵殺人凶手罵了那麼久,你怎麼就沒死呢?
「你是不是被人威脅了?其實你是快死了吧。」王二狗眼珠一轉,看了遠處的警察一眼,突然壓低了聲音。
村民們突然反應過來,眼中又有力量了,贊許地看著王二狗。
「我就說,事情哪有那麼簡單!」羅豚頻頻點頭。
「被打得那麼重還傷得不重!你信嗎?呵呵,反正我不信。」
「肯定是有什麼內情吧!你只是被打了?」
「前天被打,今天就能回來了?看來這醫院水平很厲害嘛!」
大家眾說紛紜,沒有一個相信的,搖著頭散開了。
其實我一開始是有些信警察說的話了,但看大家都不信,他們決計是沒錯的,那我也不信了。
呸,這群吃白飯的廢物!
所以芳子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一個情況呢?她到底是為什麼被打呢,為什麼沒事呢?這幾天村子里人一直在琢磨,我們幫她懲罰了那麼久的「殺人凶手」,但她居然沒有死!
當然了,我可以保證,我們絕對不是希望她死,她活著我比什麼都高興。只是吧……她這樣,是不是有點對不起我們的正義?
有人說芳子是被上頭封口了,最近要維穩,千萬不能相信上面的人。
有人說芳子其實在外面做一些婊子的勾當,所以被男人打了。
也有人質疑,她既然半夜被男人打了,那男人就沒有干其他的?別說別人了,就連我也不大信。
更有人說,其實真正的芳子已經被一個二世祖打死了,現在被送回來的是個假貨,被掉包了。
但是事情的當事人芳子卻一直不開口,甚至深居簡出,連人都很少見。這可急壞了我們!
終究還是我表哥家嫂子厲害,她天天去芳子家噓寒問暖,終于撬開了她的嘴。芳子果然是被那男人給弄了。
她一邊把這事學給我們听,一邊罵那男人不得好死。
我們也跟著罵,全村都在罵。當然,也沒人當她面說這事,不能讓人太尷尬,我們村子民風淳樸,當然只會在背後指指點點。
我疑心芳子應該也知道我們都知道了,我上次見她,她都一直低著頭,誰都不敢看。
但誰也沒想到,那竟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她。
她死了,尸體在河里撈出來的。看樣子是自個兒想不開,何苦喲!
芳子家里早就嫌芳子丟人,草草地埋了,連個白事都不辦。
「多好的女娃啊!就這麼去了!」一向吃齋念佛的熱心女乃女乃流下了兩滴眼淚。
「那個男人真是個畜生!媽的,真想弄死他!」
「都那個畜生啊!連狗都不如!」
「正義也是的,要不是他天天亂嚼舌根,芳子說不定也不會死!」
「什麼正義,他叫王包!」
「我早就覺得王包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大家罵罵咧咧的,就連王包也被罵臭了,對他家的饅頭表示極度鄙夷。
我也跟在後面罵,這個時候不罵上兩句,哪能宣泄我滿腔的正義感?
「咱們要不要去找那個男人報仇?」隔壁家的小胖一臉仇恨地對我說。
我沒說話,瞪了他一眼。
小胖縮了縮頭,終于醒悟了過來,再也不提這事了。
雖然芳子沒了,但是我們活人的日子還是要繼續的。
「村口正義又講故事啦!這次是貴州幼兒園……」
沒過兩天,我正在訓練狗上樹,突然听到了這麼一條新聞。
我家的大黃眼楮突然亮了,瞪如銅鈴,豎著尾巴就向村口沖去,神情激動。
「瞧他那點出息!」
我心中不屑,也朝著村口走去。
其實我對貴州幼兒園沒有興趣,只是突然懷念起正義家的饅頭了。
那是真的香啊,不知道是什麼餡的。
分割線
這個故事早就想寫了,但是一直拖。今天總算動筆了。
熬夜寫的,有些地方大約還需要改改,但我或許懶得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