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碩自認識他以來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所以也不多問,被他一路拉著,再次來到了天香閣。
天香閣此刻並未營業,門口也掛出了白布白花。
里面的老媽媽和姑娘們全都身穿縞素,一片悲淒之色。
看到大堂里整整齊齊停放著的六口棺材,楊碩愕然,問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當日陪同他們喝花灑的七個姑娘竟有六人死于非命。而唯一一個沒有死去的,也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在一間小房子里,楊碩見到了秋月。
沒想到,她竟被人生生割去了舌頭,斬去了雙手雙腳,泡在了酒壇子里。直到小和尚趕來,才將她救起。
如此慘絕人寰,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要禁不住傷心落淚。
見到二人進來,秋月的眼淚叭嗒叭嗒往下掉。
「究竟是誰?」楊碩問道。
「還能有誰,除了那個姓伍的,沒有人會做得這麼絕!」小和尚道,手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
說話間,秋月伏在床上,靠殘肢支撐著身體,蘸著自己的鮮血寫下了一行字。
她寫的是「求你們,給我一個了斷」。
看著她那苦苦哀求的眼神,楊碩沉默。
正是吾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若沒有那一晚的縱情聲色,也沒有她們今日的劫難。
「不行了,我要去殺了那個畜生!」小和尚憤然而起,便要奪門而出。
楊碩一把將他拉住。
「你不想活了?」
「那你說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在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任何輕舉妄動都是自尋死路!」
「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楊碩想了想。
「眼下倒是有一個機會。」
「你是說……」
「東嶺觀道大會。」
小和尚猶豫了,直到他看到了楊碩那冷冽而認真的眼神。
「可她怎麼辦?」
看著眼前秋月這個樣子,兩人心中都有些不忍。
秋月則一心求死,伏在床頭咚咚咚地磕起頭來。
沉吟片刻,楊碩取了一顆藥丸,準備送入她的口中。
「這是什麼?」小和尚阻止道。
「與其讓她生不如死的活著,倒不如遂她所願。」
不錯,雖說修士進階到闢谷期能夠慢慢復原肉身,當年開陽門的杜寒禹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但秋月畢竟不是杜寒禹,她不過才剛剛模到修仙的門檻,資質也遠遠不如,此生想要闢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卻听小和尚道︰「把她交給小僧吧!」
說罷,取下脖子上掛著的一大串念珠。楊碩留意到,那念珠是沒有用任何絲線串連的,竟也能規規矩矩地排列著,很是神奇。
只見小和尚將念珠往秋月身上一拋,後者頓時分散灑落,在她的肩部、腰部和腿部分別纏繞了一圈,便成了一套現成的背帶。
小和尚將人背在身上,道︰「復仇的事就交給楊兄弟了。成了,給小僧報個平安,不成,小僧自會替你討回血債。這便回山了,告辭!」
說罷便背著秋月走了,再次迎來了眾人訝異的目光。
楊碩萬萬想不到,就這樣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色胚子,竟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做出如此義舉,真可謂重情重義。
看了看擺滿大堂的棺材,于是留下了一筆靈石權當撫恤。
只有這麼做,他才會覺得好受一些。盡管問心無愧,但既已種下了因,便由自己了卻這果吧!
血債還需血來償,只是這一次,著實有些棘手。
再次回到柳家西院,碧兒已經等在那里了。
正頭疼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讓那伍世勛為他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一看到碧兒,眼前頓時一亮。
不一會,青蕪特來相請,說夫人小姐已經在前廳備好了酒宴,為公子餞行。
席上,柳母交給楊碩一個儲物袋,說這是一點心意還望收下,與小友的救命之恩相比,這些根本不足為提。小友如果有什麼需要,也盡可以開口,只要柳家能夠拿得出,一定不會吝惜。又說柳重海那邊也已經說好了,他不會再來找麻煩。
楊碩收下儲物袋,問道︰「不知這東嶺觀道大會可容許外人參加?」
柳母先是一怔,隨後面露欣賞之色。
「這觀道大會在年輕一代中確可以算得上是一場盛會,留給各方的也都有一定的限額。不過如果小友想要參加,還是可以辦得到的。」
「那就全憑伯母吩咐。」
…………
轉眼就到了東嶺觀道大會這一天。
東華山腳下的一處院落內,早已匯集了來自各方的精英弟子。
他們在此短暫休整,彼此之間也不乏交流。
門外響起的鐵蹄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緊接著一輛雙架豪華寶車緩緩的停在了院門口。
寶車前,兩頭瑞虎獸駐足低伏,作馴服狀。
「是伍家和柳家的人來了!」
果然,他們的出現分外引人關注。
瑞虎拉車,這是何等威風!
一個小修士出于好奇想上前端詳一番,卻被那瑞虎獸一吼,給嚇得一跌坐在地,引起了一眾人的哄笑。
柳夢龍從其中一頭瑞虎的背上跳了下來,伸手去掀寶車的卷簾。
接著,伍世勛與柳瑾、柳玉蘭便在眾人的矚目下從寶車上走了下來。
作為東道主的伍柳兩家來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更何況,本次觀道大賽這伍世勛與柳瑾都是奪冠熱門,尤其是前者,那可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
不時有人上前寒暄客套,伍世勛都面帶微笑,謙恭回禮,到也大大方方,頗有大家公子的風範。
伍世勛在前,柳瑾、柳玉蘭則分列左右,與他錯開了有半個身位,緊隨其後的是柳夢龍。
「柳二當家的這傻兒子怎麼給伍公子當跑腿的來了?」
「此一時彼一時喲,當年大當家和二當家尚在之時,柳家是何等的威風。如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何西,柳家早就風光不在了。能給伍家當跑腿的算不錯了!」
對于這些議論,柳夢龍仿若未聞。
不多時,又從遠處來了一輛馬車,駕車的乃是婢女青蕪。
「是柳家三小姐!」
當這位聲名遠播的柳三小姐走出來的時候,許多人都伸長了脖子。
「總听人家說柳家三小姐姿容出眾,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嘛!」
「那可未必。听說她會一種術法,能夠遮擋真實容貌。所以你看到的未必是她的本來面目。」
「還有這種事?」
「那可不。這世上什麼人都有,若沒有一點防範,還怎麼在修仙界立足?」
「倒也在理。欸,與她一道來的那人是誰?」
柳傾涵身邊的一個小胡子立刻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沒見過啊,這人誰啊?他怎麼會和柳家小姐在一起?」
有好事者一打探,才知道此人姓謝,乃是玄天宗的一名外門弟子。
玄天宗的大名自然是如雷貫耳,但是這外門弟子就實在有點寒酸了,所以這些人看過來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小胡子自然就是楊碩,只不過經過了一番易容。這都是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三妹,他是誰?」柳瑾很快留意到了來人,向柳傾涵問道。
「他姓謝,乃是我剛剛結識的一位朋友。」
「朋友?」柳瑾有些懷疑地道,又圍著楊碩打量了一圈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柳公子見笑了。在下區區一個外門弟子,怎會和柳公子有所交集?」
聲音有些粗獷,柳瑾仔細听了听,沒覺得有什麼印象,這才沒有追問下去。
說話間,伍世勛的目光往這邊投來,假裝無心,卻是有意。對此,楊碩心中暗笑,就怕你不起意,只要你敢起意,那就是你的死期!
當院門外再次響起了車輦聲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院門口的影壁處,想看看又是哪家的精英弟子到場了。
「是安家的人來了!」
說話間,數人繞過影壁,來到了大院中。
當先一人一身夔紋瑞獸長袍,偃月銀冠,氣派不凡,正是安家宗家的公子安自恆。
「沒想到安家也來人了,而且竟然會是他!」
「這可稀奇了,安家什麼時候瞧得上這小小的東嶺觀道大會了?」
「保不準這次別有隱情,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有道理!」
也難怪他們如此說,安家雖離此地不算遠,但並不在東嶺範圍,想要參加東嶺觀道大會,則需要額外的名額。但是很顯然,區區一個東嶺觀道大會還不足以令他們如此重視。
「據說安公子四歲便能引氣入體,十三歲便已成功築基,可謂驚才艷艷,方圓千里之內無人能比。」
「也不見得吧,听說顏家的小天才並不比他遜色半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樣的議論聲不小心傳入了安自恆的耳中,令他不由的眉頭一皺,稍一駐足,那兩名家族子弟便同時閉了口。
安自恆並沒有說什麼,甚至連頭也沒有偏上一下,便踱入了內院,並不與這些人為伍。
這時,天空中傳來一聲清越的鳳鳴,所有人便都抬頭觀望,眸中無不露出了驚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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