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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本來只想試探一下, 沒想到真能等到澹台燼。

她手掌開合,指揮著捆仙繩把澹台燼捆嚴實了, 這才看向對面的獅妖。

「殺戮鯨」,世人只知其名,卻不解其法,往往會被名字所誤導,以為只有見了血才能出去。

可倘若其實是禁止殺戮呢?

獅妖再次朝蘇蘇命門撲過來的時候,她眸子顫了顫, 一動不動。

果然,獅妖的爪子穿過蘇蘇命門,卻沒有真正傷害到她, 斗獸場如一副畫,片片剝落。

她出來了。

蘇蘇心想果然,趨利避害是本能, 殺戮鯨卻反其道行之,要進來的人摒棄本能, 才能出去。

蘇蘇看向一旁,澹台燼冰冷的眼神看著她。

他絲毫不在意自己被綁著, 走到她的面前。

「我該叫你黎蘇蘇,還是葉夕霧?」

時隔五百年,兩人第一次這樣對視。

一個才踏入無情道,一個真身被封印在魔域。

蘇蘇丹田內絲絲紅色流轉, 那些從不曾褪色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來。五百年前城樓上被放棄, 笑得諷刺的葉冰裳, 天雷降身的痛,魂飛魄散的勾玉……

蘇蘇的手指緩緩收緊。

不,不要去想了, 早就成了過去!

澹台燼不過短暫在她記憶中出現過的邪物,五百年前的人間,不過白駒過隙,短短一瞬。

對她來說,連情劫都不是,何必耿耿于懷?她抿起唇瓣,握住捆仙繩另一端。無情道運行,白色的神力流過每一寸經脈,漸漸的,她眸中的情感寂滅,歸于平靜。

澹台燼看見,少女眼中只有一瞬異色,隨即瞳孔泛著淺淺金色的光,如曇花一瞬盛放。

她長睫抬起,聲音像是三月平緩的風,同他說︰「葉夕霧?對于仙來說,人間短短兩年,眨眼須臾,連一場夢都不如。我是衡陽宗掌門之女黎蘇蘇,從來就不是什麼葉夕霧。」

一場夢都不如……

原來這就是她的態度,三界洪荒,他恨的那個人從來就不存在。五百年光陰,只是她大夢一生中,一縷說放下就放下的煙雲。

蘇蘇看見他可怕神色,疑惑地問︰「一個天生沒有情絲的人,不會還在耿耿于懷五百年前,作為凡人的一切吧?」

他咬牙,輕蔑嘲諷笑道︰「當然不會,既然已入仙道,一個死了五百年的凡人,我早就忘得干干淨淨。」

他容貌清雋,笑起來也像夏日陽光。

可他被綁住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蘇蘇甚至懷疑眼前的人下一刻就要掙月兌捆仙繩殺了自己。

她移開視線,扯住捆仙繩。

既然大家都不執拗于過往,那邊再好不過,今後是神是魔,各憑造化。

澹台燼要是有本事,也可以捉了她去。

現在他落到自己手中,是殺是剮,只能由她。

蘇蘇定楮看去,她破了屬于自己的殺戮場,周圍一片迷霧。

她撥開迷霧,看見兩個模糊的光影。

「難道是扶崖和藏海師兄?」蘇蘇低聲說。

她想走進光影里面,卻發現不管走了多少步,始終無法靠近他們。

「師弟,藏海師兄,能听見我說話嗎?」

光影里久久沒有回應。

蘇蘇回頭,看向澹台燼︰「既然是你設的局,你要想活命,就救他們出來!」

少年臉上已經沒了方才可怖的猙獰之色︰「救不了,他們已經開始殺戮,必死無疑。」

蘇蘇無視他的冰冷態度,手中真火逼近他︰「你肯定有辦法!」

少年用如鷹隼的眼神看著她,從他眼里,她竟看出隱藏得很深的憤怒。

蘇蘇收了真火。

她猜,先前澹台燼本不是局中人,為了阻止她殺獅妖,他也墜入了殺戮鯨中。

殺戮鯨體內,所有人的命運獨立,彼此不干涉。澹台燼已經進入了屬于蘇蘇的殺戮場,在殺戮場的範圍內,他與蘇蘇命運相連,其他人的他自然進不去。

「藏海是你師兄,在蒼元秘境,他從來不曾放棄找你。」蘇蘇說。

「那又如何?」他態度漠然,字字帶著刺,「你不是認定我與魔族為伍!修真之人,死一個少一個,什麼師兄師弟,像我這樣的魔物,自然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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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魔物」二字上加重了語氣,蘇蘇听出了嘲諷的味道。

盡管她沒有從澹台燼身上感受到魔氣,可是他與槐蕊他們在一起是事實,干的事情也不是什麼好事。

他不是魔,但在蘇蘇心里,與魔無異。

她有幾分惱怒澹台燼的不配合,默念仙決,捆仙繩收緊,幾乎嵌入少年身體里。

他悶哼,紅著眼尾,死死盯著她,冷冷笑了聲。

蘇蘇不肯放棄,說︰「一定有辦法!」

她扯著澹台燼往前走,翩然和姜饒過去的景象詭異地出現在殺戮鯨中,不可能毫無意義。

據她所知,上古諸神隕落,神器破碎飄零,上古那些逆天的妖獸也一並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現在的殺戮鯨,定和神器一樣,都是不完整有破綻的。

只要找到破綻,她就可以帶扶崖和藏海出去。

她走了一段路,身邊景色飛速後退,兩團光影消失不見,周圍如水波漾起,出現一條繁華的街道。

人聲鼎沸,很是熱鬧。

蘇蘇詫異地看過去,看見一塊匾額。

上書——「將軍府」。

很像曾經的葉府,只不過府宅有了變化,連門口的石獅子也不同。

手中捆仙繩微顫,蘇蘇轉頭,看見身邊一臉冷色的少年。

蘇蘇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

門里面已經出來兩個人,儼然是嫣然和姜饒。

看見姜饒那一瞬,蘇蘇便反應過來,這座將軍府並非五百年前的「葉府」,而是更久以前的「大將軍府」,它是姜饒的府邸。

蘇蘇隱約猜到,為什麼後來狐妖翩然會和自己二哥有關系,同樣的宅邸,從荒淵逃出的翩然重傷,下意識往這里跑,結果被葉儲風收留。

這片土地上的宅邸推翻又建,人間朝代更迭,妖物的生命卻永無止境。

翩然依舊年輕,斯人卻已經不在。

此刻的姜饒看上去沒有受傷,反而和翩然甜甜蜜蜜的。

他們一同走在煙火昌盛的人間。

蘇蘇拉著捆仙繩,跟了上去。

煙火一簇簇在天空炸開,照亮翩然的笑臉,蘇蘇見過很多種模樣的她,有妖冶的,有故作天真的,有狠辣無情的。

卻從來沒有見過她干淨幸福的笑容。

她靠在姜饒懷里,眸中亮晶晶的,頭上用絲帶點綴,眉心垂著珍珠,一身襦裙,眼楮里的魅惑褪得干干淨淨,像個簡單的凡人女子。

姜饒低眸,黑眸里帶著純粹的笑意,映出翩然的模樣。

有人交談︰「那個就是大將軍帶回來的女人啊?听說將軍對她愛若珍寶,要什麼給什麼。」

「可是嘉琦公主不是心悅將軍麼,听說前兩年,嘉綺公主還求皇上賜婚。」

「嘉綺公主?以前將軍和嘉綺公主倒也算佳話,可惜了,嘉綺公主一片痴心錯付……」

蘇蘇若有所思。

她現在看見的,是屬于誰的「殺戮場」呢?

是翩然,姜饒,還是嘉綺公主?

還未思考出結果,腳下突然有些不對勁。

蘇蘇低頭,發現地面出現一層藍色的水,已經沒過她繡著雀鳥的靴子。

澹台燼站在水中,突然開口︰「殺戮鯨開始消化了。」

蘇蘇愣了愣。

「藍色的水沒過頭頂,殺戮場不留活口。」澹台燼也不看蘇蘇,涼涼說,「你要死,我不陪你。」

「沒過頭頂,要多久?」

他似乎不願和她講話,緘默不言,冷淡的眼楮看向翩然和姜饒,全數是厭惡和詛咒般的惡毒。

蘇蘇只得扯了扯繩子,威脅地問道︰「多久?」

他猛然被她拉近,看見一雙凌厲清冷的眼楮。

頭上一簇煙花綻放,點亮蘇蘇眸中色彩。他仿佛看見那年在橋上,他抱住那個人,說要讓她做皇後。

為什麼……為什麼……

心中類似恨意的情緒翻涌︰「你很想救他們出去是不是!我告訴你,出不去,一個都出不去!殺戮場一旦開啟,沒人可以終止。藏海會死,你的好師弟也會死,你若不走,那便也死在這里好了。」

蘇蘇剛要說什麼,發現不對勁,方才只沒過鞋的水,轉眼到了小腿。

腿上一陣刺痛。

周圍天旋地轉,她幾乎站不穩。

糟糕,難道這殺戮鯨會動?它一旦動起來,肚中天地也危險重重。

果然,石頭和牌匾全部傾塌,朝著她和澹台燼壓過來。

蘇蘇雙手結印,想凝出結界,沒想到結界才結出來,頃刻破裂。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足下一個陣法,閃著不祥的光澤。

她抬眸看向澹台燼。

少年的血滲入捆仙繩中,捆仙繩從他身上月兌落。

他神情陰戾,手掌一轉,蘇蘇控制不住飛入他掌中。

「黎蘇蘇。」她听見他一字一頓,字字含著厭惡與恨意,「五百年過去,你把我當什麼了?」

蘇蘇不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小看了他的實力,還是這些年的光陰,她輕描淡寫一句不在意。

眼見一塊牌匾朝他們砸過來。

蘇蘇被他禁錮著。

也不知道足下陣法到底是什麼,仙決只凝出片刻,就消失無蹤。

她抬起眼楮,手指微動,再一次起了殺意。

他神色冰冷,拽住她頭發,似乎要和她同歸于盡。

蘇蘇剛要從乾坤袋里模出東西打向他,听見身後一聲「 噠」聲,像是骨頭碎裂。

牌匾碎在他們身後。

少年閉了閉眼,收回手,推開她向前走去。

蘇蘇低眸看著破裂的牌匾,模了模自己頭發。不疼?

震動停止,殺戮鯨安靜下來。

天空煙花繼續盛放,澹台燼走了許久,走出她的視野,低下頭,冷冷接好自己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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