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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二六 窮途末路(下)

徐州。

「張京這該殺的混賬,竟然完全不遵本王號令,他想干什麼?我看他已經沒有半分臣子自覺,他這是在反叛!他就不怕本王砍他的腦袋,誅他的九族?

「他是瘋了不成?!」

案桌後,五官扭曲的楊延廣一把摔了手里的折子,近乎是暴跳如雷,眸中怒火濃烈得好似要將大殿點燃。

殿中的吳國大臣無不面色難看,紛紛出言唾罵張京毫無臣節,沒有半分尊卑之念,完全沒把自己當吳國之臣,應該立即擒拿誅殺。

眾人這般憤怒是有原因的。

張京擅自率軍進入亳州時,他們雖然驚詫,但沒有太過在意,畢竟彼時許州投降晉軍,陳州也被晉軍攻下,他們只認為張京是覺得蔡、潁兩州守不住,故此帶著人馬過來跟吳軍合兵自保。

這很合理。

——他們沒認為張京是來報復他們的。

他們當然不會這麼認為。

他們又沒害張京。

他們雖然跟神教結了盟,但在吳國君臣看來,那不過是借助、利用一下神教而已。神教勸服張京遵守吳王之令,在汴、許、陳、蔡、潁等州據城而守,是對大家都有利的事。

也是正確的應戰之法。

張京作為吳臣,本來就要遵守吳王之令——他之前跳月兌地想要在汴梁進行會戰,拉西線吳軍下水,原本就是喪心病狂,腦子給驢踢了。

吳國沒覺得神教把張京賣了。

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哪有什麼把誰賣了?

你張京一個吳臣,豈能一直跟神教結盟?神教這種存在,就只能是在吳王的羽翼、規矩下生存。

張京跟神教首席廝殺一場,又對神教大肆報復,這在吳國君臣看來也不過是張京跟神教的恩怨,與他們有什麼關系?

哦,也不是沒關系。

要是能好好利用這一點,將來還能有所裨益。

楊延廣也好,寒門士大夫們也罷,雖然迫于形勢選擇了跟神教合作——在他們看來這是吳王對神教的恩賜,但對善于蠱惑人心、控制百姓思想的神教並不放心。

起碼他們不願看到神教在吳國太過壯大,對吳國擁有像對張京那樣的影響力。

既然張京跟神教反目,那這就方便吳國借他們的矛盾制衡神教,找理由限制神教發展,把張京當刀子使去給神教使絆子。

這很合理。

不過這有個前提。

這種事得發生在將來,不是在中原大戰的當下!

你張京現在對神教大開殺戒,攪得地方雞犬不寧,平白折損自家力量,在內部制造混亂,那不是資敵嘛?

所以楊延廣給張京下令,讓他好生在亳州呆著,不要再惹事,跟神教的恩怨暫時放下,以戰爭大局為重——楊延廣甚至派人對張京說,戰後吳王會為他主持公道。

這很公正吧?

你看,你都殺了幾萬神教弟子信徒了,本王還能既往不咎,你不能說本王不信任你不看重你,你沒有理由不感恩戴德,不立馬遵從本王的號令——楊延廣是這麼想的。

楊延廣想的挺好的,可惜張京完全沒鳥他。

張京並不參與各城防務,沒有把麾下將士放到守城崗位上,反而帶著大軍繼續到處搗毀神教教壇。

楊延廣

很憤怒!

于是他下令,讓亳州吳軍看著對方,不準對方再擅自行動。

西線晉軍近在眼前,張京已經進入亳州,楊延廣不好逼迫過甚,對方真要狗急跳牆跟駐扎當地的吳軍打起來,那豈不是壞事?

結果如何?

結果就在楊延廣剛剛摔在地上的折子里。

里面寫得很清楚︰張京竟然率部攻打阻止他們出營的吳軍!

一場激戰下來,雙方將士傷亡數千,張京跟他的將士殺紅了眼,沖破了吳軍看管,竟然進入亳州城大肆擄掠,橫行市井搶奪民財也就算了,竟然把吳軍軍營里的各種物資都掃蕩一空!

大發橫財。

駐守亳州的吳國王極境高手,被張京打斷了一只手跑了回來。

亳州吳軍原來不少,縱然分散駐扎于各城,州城也有幾萬人,奈何先前出擊趙英失敗,平白折損兩萬步騎,眼下兵力空虛,數量只有張京所部一半,竟然就這樣給張京打得抬不起頭。

沒辦法,張京是王極境中期,麾下還有幾名王極境高手。

好嘛,楊延廣貴為吳王姑且顧全大局,不想亳州吳軍跟張京打起來,哪怕對方無視他的命令,也只是讓吳軍看著對方,甚至都不曾讓張京來徐州請罪,結果呢?

張京自己率部主動進攻吳軍!

張京這般作為,楊延廣還能說什麼?

只能說對方瘋了。

虧他先前為了保住張京性命,還讓楊大將軍過去照看,結果就照看出個這?還不如不讓楊大將軍過去,坐視張京被趙寧殺了算了。

楊延廣惱羞成怒,恨不得把張京撕成碎片。

「張京這混賬罪不容誅,死上一萬次都不足以償還其惡。」

在殿中眾臣討伐聲平息下去的時候,王載拱手出聲,「但是王上,眼下我們還不能對張京逼迫過甚。晉軍勢大,已然進入蔡、潁二州,如今張京不在這兩地,兩州駐軍又被張京帶走,各城只會投降。

「不出兩日,西線晉軍就會向亳州進發。張京如果真的在亳州反叛,亳州就會出事。

「我們已經丟了西線戰場的絕大部分,眼下只有宋、亳二州,倘若宋、亳二州再有意外,晉軍就會兵臨徐州城下!

「無論如何,宋、亳二州要保住。張京已經瘋了,我們不能讓他狗急跳牆。」

听他這麼一說,楊延廣還未開口,已是有吳國大臣表示反對︰

難道他們還能坐視張京胡來?對方已經對吳軍動手,姑息下去誰知道對方會瘋到什麼程度?不如請大將軍出手,把張京殺了算了。早些解決此人,還能在晉軍進入亳州之前,處理好亳州手尾。

听著眾臣議論,楊延廣五髒欲焚,氣得嘴角直抽抽。

張京不是他的臣子嗎?張京的兵馬不是吳軍臂助嗎?怎麼現在就成了他的麻煩,還是這樣的大.麻煩?

想他們剛進入中原的時候,那是何等勢大,左有張京歸附,前有兗州袁承志投靠,中原大地盡在手中,兵鋒直推兗州前線,只等東風一到,就能將晉軍困殺于鄆州一帶!

而今呢?

張京把他搞得焦頭爛額,以至于大伙兒注意力都有些分散。事實上,中原戰局已經是一片糜爛!

東線兗州沒了,沂州丟了,西線曹州沒了,汴州丟了,許

、陳、蔡、潁等州眼看著也要盡數落入晉軍之手!中原核心之地,已經被晉軍掌握近半!

哦,還有河陽、洛陽二鎮。那該死的魏氏,大戰還未開始,就從他手里騙走了河、洛二鎮,至今都沒有歸還!背信棄義,狼子野心,都是直娘賊,跟張京一樣不知所謂!

整個中原大地,眼下他們就只有原來屬于常懷遠的武寧鎮,再加上宋、亳二州了。

丟城失地,喪師折兵,他們在中原這片戰場上的形勢,已經是陡轉直下,而今都落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而這一切的關鍵,是汴梁丟失,張京發瘋!

倘若張京沒瘋,那許、陳、蔡、潁這四州中原月復地不能守嗎?晉軍至于得到的那麼輕松嗎?局勢至于爛成眼下這樣嗎?

豈有此理。

他張京到底憑什麼發瘋?就因為丟了汴梁與宣武軍?他跟神教又是什麼仇什麼怨,怎麼就能這樣不顧大局喪心病狂?本王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他竟要這般貽害本王的大業?!

是可忍孰不可忍!

楊延廣越想越氣,越想越急,以至于怒火盈胸、面容猙獰,他再也受不了眾臣蒼蠅一樣的爭論,猛地一拍桌案, 的一聲巨響,整個大殿都跟著搖晃起來。

「都給本王閉嘴!傳大將軍,讓她去殺了張京,帶對方的首級回來!」楊延廣猶如一只狂暴的老虎,雄踞在主位上,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獠牙,向他的臣子發出了他憤怒至極、充滿威嚴的咆哮!

殿中吳臣莫不被震得頭暈目眩,大氣都不敢喘。

好半響,沒有一個人出聲。

殿中氣氛瞬間到了冰點。

只有楊延廣粗重的喘氣聲,像是虎嘯一聲持續不定。

就連王載都只是皺了皺眉,沒有再貿然開口。

身為士大夫,他是有節操的,君王這般不理智不冷靜,隨意決定軍國大事,他必須直言進諫,哪怕是抓著對方的衣袖,也不能讓對方不听自己意見就離開大殿。

但這種事其實要分對象,踫到性情溫和的君王,他不介意表現士大夫的國士風範,但楊延廣畢竟是個殺伐君王,開國——王國也是國不是——君王,威嚴深重,而且心胸並不那麼寬廣。

這時候再搞拉著對方衣袖,噴對方滿臉唾沫那一套,跟找死沒有分別,王載再是有士大夫節操,斷然也不會去這樣做。

詭異持久的沉悶中,近侍來報︰神教首席求見。

低著頭不是看地板就是看腳尖,以表自己無法直視也不敢直視君王威嚴的大臣們,等了良久,在終于听到楊延廣讓近侍傳神教首席的動靜後,無不暗暗長松一口氣。

別的不說,神教首席這個救場很及時。

穿著神教首席大上師華貴衣袍的小蝶,在步履沉穩地走進大殿行過禮後,說出來的話卻又讓眾臣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蝶先是控訴了張京對神教的罪行,對戰爭大局的妨害,對吳國大業的損傷,而後便要求楊延廣嚴懲張京,給神教一個交代。

用小蝶的話說,張京現在已成妖魔,跟趙晉之人毫無二致,不殺留著過年嗎?

因為張京的「倒行逆施」,神教在旬日間死了幾萬弟子信徒,這件事肯定不能就這麼算了的,楊延廣要是不給神教一個交代,怎麼都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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