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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教曹州總壇。

兼任降妖軍都指揮使的神戰大軍大將軍,四品大上師劉晃,正在自己的宅子里接見客人。

來者都是曹州有頭有臉的權貴,等閑時候跺一跺腳,整個曹州都會跟著晃三晃的大人物。

「我們把族中俊彥交給大上師,讓他們加入神戰大軍,是為了幫助神教降妖除魔,大上師也曾承諾,會讓他們建功立業,並保證他們不會受到太大傷害。

「可此番作戰,我們族中的子弟傷亡慘重,尤其是渮澤村、成武縣兩役,除魔軍中的各家子弟死傷無數、所剩無幾!大上師,你不該給我們一個交代嗎?」

一位頭發花白、不怒自威的老者沉聲發問。

「不錯!老夫听聞,神教新晉四品大上師魏安之,在成武縣率領教眾大肆屠殺各族子弟,公然阻擾各族子弟月兌身,所作所為令人發指!

「可他不僅沒有受到神教詰難,反而晉升四品大上師,這叫我等實在難以接受!大上師,你今天若是不給我們一個交代,只怕我們各族的子弟不能再呆在軍中了,免得被自己人所殺!」

一名身材魁梧,憤怒起來像是公牛的家主出言威脅。

其他人紛紛出言附和,唾沫星子仿佛要將劉晃淹沒。

處于狂風暴雨中心的劉晃淡然品茗,對眾人的憤怒與威脅置若罔聞,穩如泰山。等到後者發泄完,相繼坐回去,屋子里稍微安靜一些,劉晃環視眾人一眼︰

「諸位的心情本座能夠理解,但本座希望你們能看清形勢,認清大局,不要為了自家那點私利,連生死存亡這樣的大局都不顧了。

「不錯,本座是說過會讓你們的子弟建功立業,但本座也說過,各家子弟到了軍中需要恪守軍規,收斂高人一等的做派,與眾將士齊心協力降妖除魔!

「結果如何?你們覺得自家子弟在戰場被魏上師殺了,神教應該承擔責任,而本座卻覺得,神教之所以在戰場失利,你們各家的子弟就是罪魁禍首!

「若不是各家子弟在軍中漠視人命、行為不端,引發軍中上下對立、內部分裂,大軍何至于在戰場上一敗涂地?」

見劉晃把責任推到自己等人頭上,眾權貴家主無不勃然大怒,他們的子弟在戰場死了,竟然還要給神教背這口大黑鍋,斷然無法容忍。

眾人紛紛指責劉晃推卸責任、一派胡言,揚言要盡數撤回在軍中的各家力量,讓神教自己去跟反抗軍死磕,他們不再摻和這趟渾水不再幫助神教。

劉晃冷冷道︰「想撤回族中子弟?好啊,現在就去做,本座絕不攔著你們!

「不幫神教?你們覺得這是在幫我們?笑話!

「反抗軍進城之後,你們哪一家還保得住?以你們這些年在曹州的所作所為,哪一家不是罪行累累?反抗軍連投降的機會都不會給你們!你們所有人都會被推到菜市口斬首示眾!

「都還愣著干什麼?不是要去撤回族中子弟?馬上去!」

眾權貴家主雖然一個比一個憤怒,一個比一個臉色難看,對劉晃的唾罵一個比一個難听,到底是沒有人一個人動身。

劉晃輕蔑一笑︰「既然明白事理,那就不用本座多言。城中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們都清楚,那些江湖修行者與民間信徒戰士已經靠不住。

「想要保住濟陰城保住你們的身家性命,就盡起各家力量參與守城之戰,不要再說什麼族中俊彥,但凡是修行者都要上陣!

「本座勸你們拿出平日里壓榨百姓、欺負良善、橫行霸道的狠勁來,跟反抗軍拼殺到底,否則此戰必敗!

「蕭上師

說了,神教不會比你們先撤出濟陰城,所以你們大可放心。」

雙方利益一體,雖然因為戰場損失吵得面紅耳赤,終究不至于撕破臉皮。

看著眾家主離開的背影,劉晃眼中滿是鄙夷,暗道︰一群腦滿腸肥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若不是神教,你們早就死過不知道多少回了,竟然還敢在本座面前惺惺作態,簡直不知所謂!

眾家主離開劉晃的宅子後,看似是各回各家,實則前腳剛進家門後腳就從側門溜出,沒多久便在其中一人的府宅密室再度踫頭。

「形勢艱難,時間緊迫,各位就不要再客套寒暄,咱們直接說正題。」

頭發花白、不怒自威的李家老家主率先開口,「劉晃的嘴臉大家都看得清楚,神教是什麼態度你我已經明了,現在說說各自的打算。」

憤怒如公牛的王家壯年家主咬牙切齒地道︰

「城中雲波詭譎禍亂暗生,那些刁民現在都蠢蠢欲動,我今日就發現很多人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對著我家大宅指指點點,眼神凶狠表情陰沉,肯定是不懷好意,覬覦我家財產!

「反抗軍兵臨城下,他們兵強馬壯虎視眈眈不說,竟然還有許多鄉野暴民自發給他們運送物資糧食,隊伍日夜不休,聲勢浩大,引得城中百姓都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神教大軍如今上下對立、內部分裂,上師們坐視亂象,根本不肯強力鎮壓普通戰士,這一仗不用打你我也知道結果!」

他這話引來不少附和,各家家主相繼說起自己近日的見聞。

什麼店鋪里的伙計不再用心做事,常常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掌櫃的一過去就裝作什麼事沒有的散開。

什麼左鄰右坊那些平日里對他們恭敬有加百般巴結的百姓,現在看到他們都不肯再主動行禮打招呼,就好像沒看見他們。

什麼州縣官衙里的衙役官差,面對百姓時都不再趾高氣揚,之前他們看到在不準擺攤的地方擺攤的菜販子,都是當場掀攤子收東西打人,現在竟然主動過去套近乎,詢問生意如何,還會掏錢買些東西。

凡此種種異象,不一而足。

而這些情況無不在昭示著,濟陰城已是即將迎來狂風暴雨!

一名家主遲疑著道︰「可劉上師說,神教會跟反抗軍戰斗到底,他們有那麼多教眾,如果我們傾力相助,城池未必守不下來,況且神教不是還有援軍即將趕到?」

他這話引來一片譏諷嘲笑。

公牛模樣的王家家主不屑地道︰「神教當然不會說自己想撤,他們還需要我們奮力出擊拖住反抗軍,這樣他們才好安然遁走!

「濟陰城沒了,我們都會遭殃,可對神教而言,區區一個曹州算什麼?劉晃他們離開這里照樣是神教大上師,完全沒有必要為了一場沒有勝算的戰爭拼命,更不可能為了一座守不住的城池流血!」

眾人不再多言,都把目光投向為首的李家老家主,等待這位威望最重的智者拿主意。

李家老家主沉吟片刻,「王家主說得不錯,神教不會為了曹州拼命,所以一旦事有不諧,他們一定會先求自保,主動撤離濟陰。

「就算神教有援軍,也沒必要放在已經很難堅守的曹州,大可以留在汴州,跟著吳國、張京的人馬一起行動,這樣最為理智。

「我們想要保住濟陰城已經不可能,為今之計,要麼趁反抗軍還未圍城,帶著財寶先行月兌身,保住性命從長計議,只要吳國、秦國、張京的大軍擊敗朝廷大軍,我們還能回來,東山再起!

「要麼,我們就兵行險著」

眾家主听得相繼點頭。

離開濟陰城雖然會損失慘重,但只有保住身家性命才有來日可言,當初國戰面對天元大軍的時候,他們不是沒有逃過,戰後還不是回來了?

此時,濟陰城還在他們手中,城中還有一萬多神教大軍,反抗軍尚未開始攻城,諸多不利目前還只是風聲不利,他們卻已經決定做逃兵。

這不是他們不堪,而是他們本就不是合格戰士。如果戰事艱難,他們想的絕不是如何破局,只會是如何保全自身。

不避艱險、不畏生死的優秀戰士,要麼是肯為了大義獻身,要麼是一無所有不得不拼命奮戰活下去,要麼是生存環境惡劣養成了凶狠搏命的習慣。

而這些地方權貴,跟這幾種情況完全不沾邊。

所以他們不會死戰。

他們實際上很弱。

非常軟弱。

他們最擅長的是魚肉下層,他們也只有在迫害、欺壓弱小時才會顯得強大無比、不可戰勝。

他們欺軟怕硬。

一旦遇到真正的強敵,他們不堪一擊。

在無處可逃的時候,為了活下去,他們會毫不猶豫地跪下來給強者做狗,背宗棄祖也在所不惜,沒有半點兒底線與原則可言,並能大義凜然地美其名曰識時務者為俊杰。

說到底,他們不過是一群紙老虎罷了。

在弱小面前他們是老虎,猙獰可怖吃人飲血,在強者面前他們是一張紙,一戳就破脆弱不堪。

「李老,兵行險著又是什麼?」王家家主好奇地問。難道還有可以不從濟陰城逃離的法子?

李家家主沉聲道︰「將功折罪,變幻大王旗!」

午後,蕭不語召集神教六品以上上師,到總壇听令。

作為四品大上師,趙寧與朱昱獲得了進入大威寶殿,與蕭不語議事的資格,眾人聚在一起討論軍機。

說是討論,其實蕭不語沒有听手下七嘴八舌的打算,他面容肅穆地對眾人道︰

「日前濟陰流言四起,城中人心喪亂,秩序混亂不堪,這絕非大戰之前該有的景象,大軍也無法在後院失火的情況下奮戰。

「自今日起,城中全面戒嚴,所有商鋪店面都要關閉,百姓都得在家中呆著,無事不得出門,就算是上街買菜,也不準三人以上聚集!

「下去之後,爾等要各率神教弟子,下重手肅清城中秩序,嚴密監控各個街坊,遇到違反戒嚴令的百姓,有一個抓一個。

「倘若遇到不听勸阻,亦或是對神教有怨言的人,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準許你們當場處置先斬後奏!

「劉晃,你給各個大上師劃定街坊區域,並由大上師將區域細分給麾下上師。從現在開始,誰的區域要是出了麻煩,相應上師立地斬首,相應大上師降品三級!」

說到這,蕭不語環視眾人,目露殺機︰

「軍中各營的規矩,相信不用本座贅言,誰的部曲出了問題,誰的將士要是還敢談論過往戰事,跟城中百姓交頭接耳,營隊主官提頭來見!」

眾人聞言不無凜然應諾。

蕭不語緩和語氣︰「援軍不久就會趕到,還請諸位攜手並肩,共度時艱。只要撐過這幾日,妖魔大軍必會灰飛煙滅,屆時諸位都是神教功臣,神使絕不會吝嗇賞賜!」

眾人相繼表態,士氣為之一振。

末了,蕭不語轉身面朝高大的鍍金神像,雙手合十,低眉斂目,虔誠莊嚴地道︰「一切為了神的榮光。」

「一切為了神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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