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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兗州回到鄆州,趙寧尚在下榻的宅邸洗漱,還沒來得及去見黃遠岱,一個從燕平千里迢迢趕來的女子闖進了屋子。

「大姐真是這麼說的?」沒穿衣裳的趙寧慵懶地靠躺在熱氣騰騰的澡桶里,任由這位剛進門的女子賣力而溫柔地給他搓背。

「真是這樣的。公主說了,殿下一個人應付魏、楊兩族實在是太過勞累,中原戰場那麼大,軍務肯定繁忙不堪,左右她曾在中原征戰過,對中原頗為熟悉,此番正好可以過來幫忙。」

夏荷這位趙寧昔日的貼身侍女,如今的太子側妃,一邊伺候趙寧洗漱一邊說起這回過來的緣由,兀一開口便黃鸝一樣嘰嘰喳喳個沒完。

她接著道︰「公主還說,她一個人呆在燕平也是閑得無趣,而且修為到了瓶頸期,閉關已是不管用了,如果這回能到戰場上來拼殺一番,說不定還有成就王極境後期的可能。

「殿下,我也想到戰場上歷練一下,你們都是因為沙場廝殺而境界突飛猛進的,如果我也能跟大伙兒一樣,說不定還有可能成就王極境呢!殿下」

趙寧見夏荷一說起來便沒完沒了,趕緊抬手打住對方的話頭,哭笑不得地道︰

「什麼王極境,你還是先成就元神境再說吧,一個御氣境的修行者竟能把成就王極境說得跟吃飯一樣簡單,也不知你哪里來的底氣。」

夏荷癟了癟嘴,很是不服氣,但她從來沒有反駁趙寧的習慣,只能更加賣力地洗洗刷刷。

趁夏荷暫時住了嘴,趙寧暗自尋思起趙七月來中原戰場這件事。這其實沒什麼需要考慮的,趙七月要來沒誰攔得住,也沒誰會攔。

趙寧南下中原那會兒,趙七月正在閉關修煉的關鍵時期,若非如此,對方可能在彼時就跟趙寧一起行動了。

眼下東線戰場形勢復雜,雙方大軍雖然暫時都在自己的地盤內活動,但斥候探子互相頻繁滲透,緊鑼密鼓醞釀著下一場較量。

反抗軍第七軍日前進入了藤縣地界駐扎,以保障沂州大軍的側翼,平盧軍則直接到了沂州,準備參與接下來的戰事。

沂州東北面的密州還在吳軍手里,雖然是一座孤島,但其作為吳軍東線戰場的重要支柱,威脅平盧的節點,兵力很是充沛。

如果反抗軍決定保持攻勢,首先就要拔除插在王師厚的老家平盧與沂州之間的這顆釘子。

但反抗軍一旦向北進攻密州,南面的吳軍勢必北上進擊沂州,後者的兵力優勢依然存在而且很大,反抗軍若是月復背受敵,必然處境不太妙。

這幾日東線戰場的吳軍頻繁調動,有隨時出擊的可能性。

正常情況下,趙寧現在應該坐鎮沂州,主持軍中大事,防備吳軍可能展開的攻勢,並決定反抗軍的攻守大計。

可趙寧偏偏沒有呆在沂州。

他斷定吳軍近日不會貿然進攻。

原因很簡單︰在鄒縣、費縣接連吃了敗仗的吳軍,不會再想著憑一己之力跟晉軍苦戰,他們必然要等魏氏大軍就位,而後雙方聯合起來行動。

故而趙寧現在最關注的是包括曹州在內的西線戰場,其中的重中之重,當然是魏氏主力大軍的行軍進度。

根據王極境高手日前的探報,魏氏先鋒大軍早就抵達河陽,且已派出大量斥候往滑州一帶活動,打探彼處義成軍的防御部署。

至于魏氏大軍的主力,日前已經從潼關東出,眼下具體到了哪里,大晉的王極境高手也沒能準確掌握——魏氏的王極境高手們群起出動,封鎖了其主力大軍周圍的空域。

在趙寧看來,現在能否掌握魏氏大軍的具體動向,並不是那麼重要,對方反正是要進入西線戰場的,等大軍到了前線,行動必然瞞不過晉軍探查,屆時他不至于無從應對。

西線戰場的兵力部署,趙寧還要跟黃遠岱商議,這是他回鄆州的原因。

耗費了比平常多得多的時間,趙寧好不容易洗漱完,在雙頰緋紅的夏荷穿衣的時候神清氣爽地走出房間,听見後者追到門檻喊︰

「殿下,我忘了一件事,紅蔻姑娘說她也要來中原,到時候會跟公主一起」

趙寧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已經听到。紅蔻原本是要跟著他一起來中原的,因為覺得深入鄉里的時候獨行更加方便,趙寧這才沒有帶她。

離開府宅,找到黃遠岱,趙寧跟對方商討了半日戰場大勢與軍情。

末了,趙寧決定親自走一趟曹州

「你這名字的結構我跟一樣啊。」听到王小林自報家門,錢小成感覺有些怪異,他模了模下巴,自顧自沉吟,「感覺像是兩兄弟。」

听到兄弟兩個字,被裹傷布纏了半張臉的王小林眼前一亮,立即順桿子往上爬,湊近錢小成嘿嘿笑了兩聲,「可不是嘛,我也是這般感覺!

「咱倆也算有緣份了,你看,我攏共就在費縣上陣三次,而且這還是我人生第一次上戰場,每回都踫到你,既沒有把你打死,也沒有被你干掉。

「現在到了俘虜傷兵營,第一回到營門前曬太陽就遇到了你,你說這不是兄弟緣份是什麼?」

錢小成怔了怔,覺得王小林言之有理,不過他到底不是小孩子,敏銳地感覺到對方在跟他套近乎,意圖不明,遂升起了幾分警惕心思,不禁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眼前這個大粽子︰

「緣份是有緣份,但你要是有事的話就直說,都是軍伍漢子,不興彎彎繞繞那一套。」

雖然警惕,錢小成卻絲毫不覺得緊張,這里是反抗軍大營,對方不過是一介俘虜罷了,縱然有著御氣境初期的修為,也不可能翻騰起什麼浪花,所以也談不上什麼敵意。

被當面拆穿心事,王小林不由得有些臉紅。

他本想豪邁大氣地揮揮手,說對方把他想得太齷齪,非是大丈夫心胸,但轉念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惴惴不安終究還是戰勝了本性,蒼蠅般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壓低聲音試探著道︰

「錢兄,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藏著掖著,都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就跟我實話說,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們?」

問出這個日夜擔心的問題,王小林輕松不少,但又無法真的放松,緊張兮兮地雙眼一眨不眨看著錢小成,很擔心對方的回答,也要抓住每個細節分辨對方接下來說的話是否在撒謊。

錢小成恍然大悟,「原來你擔心這個。其實你完全不用擔心。

「在戰場上你我以命相搏,那是因為各為其主,身為軍人不得不服從軍令,但說到底大伙兒都是一個族群祖宗,乃同胞兄弟,現在你成了手無寸鐵的俘虜,我們自然不會再害你們性命。

「王老弟,反抗軍優待俘虜是軍規鐵律,只要你們不鬧事並且服從管教,我們自然會以禮相待,這事兒你們俘虜傷兵營里應該有人跟你們說過,怎麼你不信?」

王小林見錢小成說得認真,言語中充滿理所應當完全沒理由懷疑的意味,再聯系這幾日的經歷,更加不好意思,擾擾頭呵呵干笑兩聲,稍作猶豫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錢兄,我也不瞞你,反抗軍對

我們確實沒話說,不僅給治傷保命還每頓飯管飽,這種事簡直聞所未聞。

「但就因為聞所未聞,就因為你們對我們實在太好,所以我們這些人心里難免犯嘀咕,不知道你們要我們拿什麼來換,需要我們怎樣報答」

听到這里,錢小成哈哈大笑,拍著王小林的肩膀道︰「我們對你們是不錯吧?不錯就對了,知道為什麼嗎?很簡單,因為我們是反抗軍,是大晉王師!知道什麼是大晉嗎?四個字,公平正義!」

王小林听得一愣一愣,完全不解其意。

錢小成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成為隊正,是個正兒八經的中流砥柱了,需要帶著隊伍征戰,肩上擔子重了責任大了,心中的使命感也大勝先前,覺得革新覺悟必須要跟著提升,否則無法勝任隊正的位置。

他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王小林道︰「咱們都是平民百姓,放在以前,那都是被地主富人、官員權貴騎在頭上的苦命人,同病相憐,本來就是難兄難弟。

「你們身在吳國身不由己,被權貴壓迫剝削,還要為他們賣命,實在是淒苦無比。

「最可憐的是,你們中有的人竟然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被權貴欺賣了還給權貴數錢,實在是讓人痛心,我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但太子殿下說過,民不可不教而誅,不教而誅謂之暴-政,未讓民受教謂之昏政,非我大晉所為。

「我們反抗軍之所以征戰中原,日後還要征伐天下廓清宇內,就是為了解救你們,同時幫助你們認清世道真相,發動你們聯合你們一起反抗強權強勢。

「總而言之,特權階層與無良權貴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們可以並肩作戰,成為同袍手足。所以我們不僅不會害你們這些俘虜,還會教你們革新思想。」

說到這,見王小林一副大受震動、嗔目結舌的樣子,錢小成心滿意足又不無自豪地道︰

「我知道你們是怕我們救你們,是為了驅使你們在往後的戰斗中當馬前卒,去攻堅送死,你大可放心,這種不義之舉,絕非對待同胞手足之道,亦非我大晉王師之所為!」

王小林回到傷兵營後,立即被眾多吳軍俘虜傷兵圍在中間,七嘴八舌的向他詢問跟錢小成打听消息的結果,剛剛兩人在營門處談話的場景,眾人都看在眼里。

望著一張張懇切而緊張的面容,王小林長嘆一聲,將跟錢小成聊天的內容都復述一遍,末了總結道︰

「錢兄說了,傷好之後想要回家的,反抗軍會放我們走,而且給盤纏,但有一點,若是我們繼續助紂為虐,那麼下回再在戰場上踫到,必然格殺勿論。

「若是願意留下,那麼通過考驗後就能加入反抗軍預備營,經歷過一兩場戰事便能加入反抗軍——前提是在戰事中不得表現不佳。」

眾人聞言無不大為驚異。

「他們竟然真能放我們走?」

「還給盤纏?」

「天下竟有這種好事?」

「這這就是朝廷王師?!」

「王老弟,你是御氣境修行者,我跟著你就是,你打算怎麼辦?」

王小林沉默半響,「我決定再看看。錢兄說了,等我們傷勢好轉,軍中會安排我們了解反抗軍,了解大晉皇朝,了解革新戰爭,我想看看他們究竟是什麼樣子,之後再做決定。」

這話贏得不少人贊同,當即有人附和︰「就這麼辦,先看看晉軍是不是真的仁義,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得那樣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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