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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一五 魏氏秦國(下)

孫康、蔣飛燕、方枕等人,見是葛孝寬說話,都不能不認真聆听、思索。

方枕被對方觸了霉頭,雖然心中隱有不快,卻還不至于發作。

他們都清楚,如果秦國大業繼續發展,那麼在不久的將來,葛氏必然是一個新的世家!

「葛公可否詳細道來?」魏崇山正色發問,態度親和。

孫氏也好蔣氏也罷,這些原本齊朝的世家,一開始是兩邊下注,後來在齊朝、晉朝呆不下去,這才不得不投奔過來,跟魏氏單純屬于利益聯合。

但葛氏這樣的,從國戰時期就不吝人力物力支持鳳翔軍,在艱苦環境中與魏氏子弟並肩作戰的本地大族,跟魏氏卻有深厚情義。

對待葛氏等關隴本地大族,魏氏天然就親近不少,也信任得多。

孫氏、蔣氏、方氏等原齊朝世家,家大業大,從抵達關中那一刻開始,不管他們有意無意,願意不願意,都自動形成了一個山頭、一個派系,且實力強勁。

魏崇山如今是秦王,當然不願麾下臣子中,有一股勢力一家獨大。昔年齊朝尚在、寒門還未壯大時,世家是如何掣肘皇帝、制約皇權的,魏崇山再清楚不過。

時至今日,他當然不願意孫氏、蔣氏這些世家,漸漸壯大到比曾經的趙氏、徐氏更強的地步,擁有比趙氏、徐氏更高的掣肘皇帝的權力。

這些年來,魏氏有意扶持本地大族,制衡原齊朝世家們。

在魏崇山的幫助下,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本地大族成長不少,葛氏作為其中的佼佼者,已然成為關隴本地大族們的領頭羊。

很多時候,葛氏的意見會得到本地大族們無條件的支持。

葛孝寬朝魏崇山拱手道︰「王上,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隅,秦國大軍東出,是為了得到整個中原,故而短期目標得重視,長遠規劃亦不可缺。

「秦國修行者出動後,當然得想方設法,在函谷關、洛陽等地活動,助大軍奪得關隘與雄城,但也要深入中原,模清趙氏修行者的行動,了解他們的意圖。

「否則,我們千方百計進佔洛陽期間,中原突然風雲大變,州縣城池一夜之間倒向趙氏,那咱們就算得了洛陽又有何用?

「趙氏的人,最善于蠱惑人心,讓底層百姓為其所用,前朝河北的反抗軍,之前河北河東的革新軍就是明證!

「況且那鄆州耿安國,本身不過一介綠林賊寇,國戰之初剛到鄆州時,受盡排擠無法安身,是趙寧給了他們應有的待遇和建功立業的機會。

「雖說世事更易,總是人心首先變幻,但從古至今,亦不乏肝膽赤誠之輩,若是耿安國在關鍵之時投了趙氏,讓趙氏大軍安然渡河,則大事不妙!

「凡此種種,牽涉甚廣,復雜難言,臣愚鈍,無法盡數理清其中輕重,我王英明,必能洞悉關鍵,為秦國上下指引方向!」

話至此處,葛孝寬不再多言,一副全憑魏崇山決斷的樣子。

魏崇山微露笑容,對葛孝寬十分滿意。

什麼臣愚鈍,什麼需要我王指引方向,都是在給魏崇山遞凳子,好讓對方站得更高些。

以葛孝寬的智慧,能看出謀劃中原需要近處目標與遠處規劃相結合,怎麼會真的沒有相應策略?他只是為了讓魏崇山這個君主,成為說出決斷性見解的人,好顯得英明睿智。

這體現出的,是葛孝寬對魏崇山個人的尊重。

這一點魏崇山心知肚明,所以心里格外暢快。

他輕輕掃視一圈世家之臣,心里話就差明明白白說出來︰

看看人家葛孝寬,言

必稱王上,行必先施禮,你們怎麼就不知道學學?一個個拿捏姿態,對孤不甚恭敬,還以為魏氏跟你們一樣,大家都是世家不成?

葛孝寬的言行,讓孫康、蔣飛燕、方針等人心里都感到了一陣不適——準確地說是惡心。

大家跟魏氏原本都是世家,且有的家勢比魏氏要高,譬如說孫氏,如今大家因為利益而聯合,雖說的確是投奔了魏氏,坐視了君臣之實,但怎能低頭媚上?

再說,要不是有他們這些世家加入,魏氏憑什麼跟趙氏相爭,恐怕連獲得寒門支持的楊氏都比不過。

其三,大家之所以來投魏氏,為的就是世家地位不被減弱,要是投了魏氏需要時時對魏崇山諂媚,言行跟狗腿子一般,那他們圖個什麼?

這葛氏眼下雖然壯大了,到底底蘊不足,實力也不夠,這就導致自信缺乏,傲骨沒有培養起來,完全沒有世家該有的樣子,也不懂得世家的本質。

世家對君主恭敬歸恭敬,卻沒道理諂媚對方,說到底,大家是共天下,又不是給對方做奴才!

如此諂媚君主,把對方不斷捧高,把自己一直貶低,讓對方偉岸得猶如神明,使自己腰彎得猶如螻蟻,跟那些寒門官員有何區別?!

那晉朝趙氏,現在都不興把臣子當作奴才了,甚至都把平民百姓的地位拔高起來,打算跟平民百姓共天下。

你這秦國魏氏,走得是世家路線,求得是世家支持,臨了卻要堂堂世家貴族,跟寒門官員一樣低眉順眼做奴才,尊嚴比晉朝的平民百姓還低?

孫康、蔣飛燕、方枕等世家大人物,絕不能接受這種局面。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在魏崇山並沒有真要世家貴族做奴才的意思,只是希望對方對自己更加恭敬、更加尊重——至少暫時是這樣,所以沒有多看孫康、蔣飛燕等人,很快便順著葛孝寬的話道︰

「葛公之言,老成謀國,殊為可貴,堪為群臣楷模。」

說到這,他有意頓了頓,以便讓世家官員們領會「楷模」二字的真正含義,然後接著道︰

「出函谷關、佔洛陽城是近處目標,模清趙氏行動、了解對方奪取中原的謀劃,乃至跟耿安國接觸,是長遠規劃,二者不可或缺,但得有重點。

「若無重點,均衡用力,事成固然皆大歡喜,失敗則會兩手皆空。凡事未慮勝先慮敗,故而行動不可不謹慎,不可不分清主次。

「當下而言,出函谷關、佔洛陽城為主要,進入中原追索趙氏修行者為次要;待到前一件事有了把握,大軍開始出動,則將重心轉向中原月復地。

「諸公以此為準繩,拿出一個具體方案來,明日再來商議。」

孫康、蔣飛燕、方枕、葛孝寬等滿殿大臣,無不拱手應諾,順便禮節性贊美一句王上英明。

做出了決斷,體現了智力上的優勢,得到了眾人俯首與听令,享受了人主的權力與快意,魏崇山心曠神怡,揮揮手,示意群臣退下。

秦國新立,國君的新鮮感還沒過去,魏崇山有這種感覺可謂人之常情。

待殿中沒了旁人,魏崇山看向被自己特意留下的魏無羨,輕慢地撫著胡須,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一副世外高人洞察萬事的模樣,淡然而不失慈祥地道︰

「吾之麒麟兒向來睿智過人,凡事必有真知灼見,今日面對軍國大事、社稷前程,可謂生死攸關之境,為何一直不言不語?」

剛剛眾人討論熱切,各有心思多出謀劃,魏無羨始終在自顧自沉思,莫說沒有看那些人一眼,連他們的話都不曾正經去听。

很顯然

,魏無羨的考量與眾人皆是不同——從一開始就不同。

听到魏崇山的話,魏無羨從思索中回過神,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說起另外一件事︰

「原齊朝世家們與本地大族們,每逢議事多有不同之論,孫氏與蔣氏、將門與門第,有些時候更是因為想要反對對方,這才說出與對方意見向左的話來。

「廟堂論策以齊心協力為要,無謂的爭論能少則少,否則必生事端,短期而言會讓議事變得冗長,長遠觀之甚至會增加內耗,這不是應該有的景象。」

魏崇山微微一怔,他剛剛淨顧著自己秦王的小心思了,倒是沒想到這些,眼下魏無羨及時提了出來,頓感事情緊要。

其實今日眾人議事,在這一點上表現得還不明顯、過分,因為商量的事情太過重大,容不得半分差池,若是換了不那麼關鍵的事,爭論會更明顯。

魏崇山沉吟著道︰「是要整頓一番。」

他已下定決心,好好扭轉一下吏治。

魏無羨道︰「其實父親也不必太過憂慮,群臣雖然有爭議,但好在都是站在具體事情上謀劃,針對事情討論,言論不是出于自身與自身利益群體考量。

「事情如此,就不是太嚴重——但事情絕不能往後一方面發展,否則萬事皆休。

「眼下秦國初立,上下皆有沖勁,議事做事都能顧全大局,越是往後才越是需要謹慎,需要約束。」

听完這番話,魏崇山張了張嘴,由衷感慨︰「真不愧是我的麒麟兒!」

魏無羨瞅著魏崇山看了好幾眼,糾正道︰「父親應該說,真不愧是我的龍兒才對。麒麟已經不符合兒子的身份了。」

魏崇山哈哈大笑,拍著大腿道︰「真是如此!」

魏無羨話鋒一轉,沒有任何停頓︰「出兵中原之事,我與群臣的思考不同。」

魏崇山已經習慣了魏無羨的思維跳躍,順著對方的話頭問︰「有何不同?」

魏無羨道︰「父親,我們爭奪函谷關爭奪洛陽,最終的目標是為了中原,所以不能失了長遠之計,那我們千辛萬苦爭奪中原,又是為了什麼?」

「爭中原當然是為了奪天下!」魏崇山不明白魏無羨為何多此一問。

話一出口,魏崇山品出了味兒來。

這沒有讓他眼前一亮,反而更加迷惑︰「你的意思是,爭中原不是關鍵?」

「關鍵,但不是最關鍵的。最少可以不是!」

魏無羨目光灼灼,「爭中原,就要跟趙氏開戰,既然要戰勝趙氏才能奪下中原,我們為何執著于東出潼關?」

這下魏崇山徹底明白了魏無羨的意思。

他陷入了深思,權衡利弊。

魏無羨眼神堅定︰「自國戰之時起,我就想跟寧哥兒全面較量一場,真刀真槍拼個高下勝負,看看咱們兄弟到底誰為雄豪。

「這些年來,我日夜不綴研究寧哥兒過往的事跡,深深明白一點︰跟寧哥兒交手,絕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寧哥兒善于謀劃長于布局,身邊還有賢才極能使用隱秘力量,又有賢才擅行行堂堂正正之法,正奇相合,陰謀與陽謀並生,故而往往能在對手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在對手勢力內部布下殺局。

「他要麼不出手,一旦他出手了,基本就是他穩操勝券之時!

「而今,他在中原已經佔了先機,倉促之間,我們去跟他在中原廝殺,只會落入他布置好的陷阱里!唯有另闢蹊徑,出其不意,方能開闢出一片新天!」

魏崇山听罷,深受震撼,大為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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