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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二六 聯合起來(1)

蔣飛燕怔了怔,眼中滿是匪夷所思,幾乎以為自己听錯,盯著京兆府大門一動不動。

她覺得荒誕,卻笑不出來,她感到憤怒,卻不知如何發泄,她涌起殺氣,但又遲疑著沒有立即出手。

堂中的陳青在蔣飛燕強勢命令抓他下獄,並且退堂的時候,油然而生一股無力感、渺小感,怒氣與真氣被京兆府官員一拳轟散時,滿心的悲涼無處訴說。

卻不曾想,不過是眨眼間,京兆府官員便跪倒在他腳前,渾身顫抖連頭都抬不起來,好似正代表京兆府給他賠罪。

陳青心胸豁然開朗。

听到身後傳來的那句話,他有一剎那的恍惚,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這聲音著實太過悅耳聖潔,如同天籟,讓他忍不住欣喜。

南山商行的管事則是驚訝無比,但很快冷靜下來,臉上刻滿了對螳臂當車者的濃濃不屑,以及想要看好戲的戲謔。

大門內外的燕平百姓,俱是渾身一震,大感不可思議,狂喜者有之,興奮者有之,詫異者有之,情不自禁轉身回頭,向聲音的源頭看去。

青衣人除惡刀,世間無義我來昭

這句話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國戰之前那幾年,青衣人除惡刀之名就已傳遍大江南北,他們的許多事跡都成了市井中人茶余飯後的談資。

青衣人活動「猖獗」之地的官吏富人,對青衣人是既恨得咬牙切齒,罵他們不知所謂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又忍不住戰戰兢兢、萬分忌憚,不得不收斂言行。

尋常百姓,平日里就算沒有被權貴地主禍害,也難免被官吏、巨賈高高在上的呼來喝去,但凡是在俗世間沉浮過,誰對上層人物會有發自內心的好感?

對他們而言,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的青衣刀客,就是正義的化身,是這個混亂黑暗世界中的一束光明,是物欲橫流中的一片純淨,是他們對道義的信心所在!

對青衣刀客,哪一個良善之輩不是敬佩有加?

正因如此,國戰時期,才有那麼多熱血兒郎,秉承道義,前赴後繼血戰沙場。

然而國戰時期,青衣人銷聲匿跡,在更加離亂的戰爭大局里,齊人需要為了生存與明天拼命廝殺、奮力掙扎,他們漸漸被很多人忽略、遺忘。

國戰之後,青衣人再度出現在普羅大眾視野中時,人們驚喜的發現,他們已經是河北義軍一份子。

是帶著底層百姓為了公平與尊嚴,不畏強權,敢于挺身跟官府跟權貴正面作戰的反抗軍英雄!

那段時間,是一束光明變成一大片陽光,普照大地的時候。

也是青衣刀客聲望達到頂峰的時候。

絕大多數人都對他們贊嘆不已。

很多受苦受難的百姓,都希望青衣刀客能帶著反抗軍席卷整個河北,將壓在他們頭上的,為富不仁的權貴地主盡數掀翻,給他們都帶來公平與尊嚴。

如果反抗軍殺到了近前,他們願意主動傾力相助,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共同拼殺出一個讓他們有幸福生活的新世界。

然而,河北反抗軍最終沒有席卷整個河北。

這對普通百姓而言是好消息也是壞消息。

好的一面是,他們不用再擔心戰爭與兵禍會讓他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壞的一面是,青衣人與反抗軍能否繼續它之前的事業,成了未知之數。

新朝新氣象,本著對趙氏的信任,一般平民希望著大晉能有新的國策,大刀闊斧改革弊政,讓他們的生活能夠得到改善,不必被權貴巨富壓迫得那麼狠。

可時至今日,大晉開朝立國已過半載,眼下連春耕都已完成,皇朝卻並未有什麼大的動作——豈止是沒有大動作,是根本就沒有動作。

除了花大力氣保障秋收與春耕,從江南調運了很多物資錢糧外,大晉皇朝並沒有任何新政,來解決國計民生的根本問題。

何謂根本?

根本就是上層權貴巨富、地主大戶等統治階層,對普通人的壓迫剝削問題!

皇朝上層鶯歌燕舞、紙醉金迷,

皇朝官吏都在加官進爵,巨賈豪商們財源廣進——而這一切跟普通百姓毫無關系。

這個世界的規則,依然是它一直以來的規則,未見新天的曙光灑下。

終于,百姓對大晉皇朝漸漸失去了期望,對趙氏失去了信心。

之前百姓們還有青衣人、反抗軍可以期盼,滿心想著等到對方殺過來,自己就能擺月兌被當作牲口驅使、壓榨的命運,獲得人的公平與尊嚴。

他們甚至做好了為此奮戰的準備。

但是現在

反抗軍已經是朝廷王師,名字雖然沒改,卻已被視為跟禁軍同類的存在。

至于青衣刀客——皇朝已經不見青衣刀客。

很多百姓們絕望了。

對這個國家絕望,對這個世界絕望。

這絕不是一個對普通平民友好的的國家,相反,它是一個諂媚強者的世界!

因為絕望,陳青辭掉差事,打算回老家;因為絕望,躺平風潮兀一出現,便以極快的速度向四處蔓延,並點醒了大量百姓,收獲無數擁躉。

在這種情況下,今日的陳青案,更像是一場儀式。

一場皇朝上層權貴,宣告自己擁有絕對強權的儀式;一場普通百姓,向那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人人有公平人人有尊嚴的單純天真美好新世界,告別的儀式。

當蔣飛燕手中的驚堂木落下,代表皇朝強權的威嚴宣判聲,在每個人耳畔炸響時,燕平百姓忍不住怒火中燒,卻又悲哀、無力的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一個再簡單不過,卻被皇朝宣揚的道德面紗所遮掩,被他們自己心中的美好希翼所欺騙的事實。

這個事實是︰世界的規則一直都是弱肉強食!

就在這些無權無勢、沒有大量財富沒有顯赫地位的普通平民,被殘酷血腥、冰冷惡臭,能夠腐蝕心智與熱血,讓他們變得麻木呆訥的海水包圍時,他們听到了那個渾厚有力的聲音。

青衣人除惡刀,世間無義我來昭!

此時此刻,上至九霄下到黃泉,再沒有任何一句話,比這十三個字更加動听。

也沒有再有一句話,比這十三個字更有力量!

門內門外的燕平百姓,禁不住心跳加速,其中一些熱血兒郎,更是心跳如鼓、血涌腦門。他們生怕自己听錯,連忙齊刷刷的向來人看去。

下一瞬,他們看到了兩個人。

兩個一襲青衫的人!

他們施然前行,氣度晏然,每一步都輕松寫意,仿佛面前的不是京兆府,只是菜市場,好似他們不曾出手傷了皇朝官員,只是教訓了一個潑皮。

絕大多數百姓並不認識這兩人,但人群也不乏有識之士。

「範範將軍?」

「是反抗軍的範子清將軍!」

有人認出了走在後面的範子清。

听到「反抗軍」三個字,不少人目光立即變得火熱,很多人都是深吸一口氣。

反抗軍的王極境將領,那可是地位非凡。

對方此時為何出現在這里,為何說出那十三個字?

這一剎那,所有人都記起了一件事。

何謂反抗軍?

那是反抗壓迫剝削的大軍!

是與平民百姓並肩而立,對上層權貴開戰的大軍!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範子清前面的那名青衣人身上。

能讓範子清走在後面的,必然是反抗軍排名靠前的幾個當家——現在叫統領,那麼此人是誰?

公堂里,正大光明的匾額前,面沉如水的蔣飛燕,看到進門的兩位青衣刀客、反抗軍統領,既震驚又迷惑,一時間怎麼都弄不明白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朝廷大軍的將領,竟然在京兆府公然傷了京兆府的官員,還當著千余百姓的面,說什麼除惡、昭示道義?

這是在干什麼?

瘋了不成?

大晉皇朝難道是惡人遍地之國?大晉朝廷難道沒有道義?

這兩人想造反?!

直到對方暢通無阻的踏進了

大門,蔣飛燕才回過神。

她盯著走在前面的扈紅練,滿臉都是警告之意,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扈統領,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

扈紅練莞爾一笑︰「當然知道。」

她說的是知道,但在蔣飛燕看來,對方的樣子分明就是不知道!

蔣飛燕一字字道︰「你現在是朝廷將領,是大晉臣子,不是江湖草寇,更不是叛軍當家!

「身為大晉武將,沖撞京兆府衙門,打傷朝廷命官,煽動百姓對朝廷的敵視情緒,這是多大的罪你可知曉?

「扈紅練,你還想不想活了?!」

扈紅練抬起一根手指搖了搖,笑容稍微一濃郁,嫵媚妖嬈之意便浮現在殷紅的唇角︰「蔣大人,不想活的可不是我,而是你。

「身為大晉親民官,在公堂不思為百姓做主,審案不依照律法,致使良人蒙冤,百姓怨忿,你這可是在玷污朝廷,妨害社稷,誤國誤民啊。

「蔣大人,瀆職至此,已是國家罪人。你,準備好迎接國人的審判了嗎?」

蔣飛燕被氣笑了。

她看傻子一樣看著扈紅練︰「國人審判?扈紅練,你是不是草寇做久了,腦子里都是水?歷朝歷代以來,豈有什麼國人審判之說?

「本官告訴你,這天下只有一種審判,那就是官府審判犯人!

「而誰是犯人,最終也只能由官府來決定!

「扈紅練,本官只警告你一次︰現在就給本官滾出大堂!否則,皇朝法度、朝廷威嚴必不容你。馬上就滾,立刻!」

扈紅練沒有跟蔣飛燕爭辯。

她真的轉過了身。

面向大門內外的百姓,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有的只是鄭重肅穆。

扈紅練用一種神聖的語氣問道︰「我,反抗軍統領扈紅練,現在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回答本將,你們要不要審判京兆府尹?」

百姓們無不愣住。

他們怔怔看著扈紅練,似乎還沒弄清楚對方的意思。

百姓審判官員?

從古自今哪有這種事?

場中鴉雀無聲。

扈紅練沒有問第二遍,更沒有催促之意。

這個問題,必須要百姓們親自回答。

蔣飛燕嘴角微揚,就要出聲譏諷不知所謂的扈紅練,竟然想靠一群愚蠢無知的百姓來對抗她,對抗官府,簡直是痴人說夢喪心病狂。

「要!」

就在這時,一聲大喊在公堂邊響起。

紅著臉的陳青用盡所有力氣大喊︰「我們要審判京兆府尹,請扈將軍做主!」

話說完,陳青面朝扈紅練重重拜倒在地。

燕平百姓听到陳青的大喊,無不精神一振,紛紛從茫然驚詫中清醒過來。

「大膽刁民,竟敢造反,當誅九族!」

在百姓們發出聲音之前,蔣飛燕搶先厲喝一聲,抬起手臂,二話不說,遙向陳青猛地拍下!霎時間,王極境的修為氣機勃然爆發,掌風如電,霎時便到了陳青身前!

以陳青御氣境的修為,被這一掌擊中,會當場化為齏粉,連慘叫聲都不可能有。

掌風中了陳青。

卻只是一陣無害的微風。

僅僅拂起了陳青幾根頭發而已。

因為它在半途就被盡數攔截、轟散。

「你」蔣飛燕轉頭看向扈紅練,又驚駭又憤怒。

扈紅練沒有等她說完,拳頭已經重重砸在她的臉上!

王極境中期修行者的一拳,哪是王極境初期能夠硬抗的,蔣飛燕的鼻梁當場被打碎,一股鮮紅的鼻血當即飆飛而出,在正大光明的匾額前劃出一道弧線。

身為江湖修行者,扈紅練出手凶悍,對敵向來是得勢不饒人,當下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對方的頭發,將對方往自己胸前猛地一帶,膝蓋重重頂了上去!

 的一聲悶響。

蔣飛燕的臉再度遭受重擊,腦袋不由自主猛地向後揚起之際,可見五官已經變形,鮮血糊了一臉,牙齒蹦飛不知幾顆,當真是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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