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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平。

宰相府,陳詢、陳安之、韓昭、蔣飛燕、孫康等世家佼佼者齊聚一堂。

自含元殿風波以來,依照當初有沒有支援隴右的區別,世家大族已經分裂成兩部分,在場的是世家中與皇權對抗,已經沒有退路的那一批人。

「含元殿之變後,我們雖然暫時得以保全,但跟陛下已經撕破臉皮,失去了和平共處的可能。如今陛下不對我們動手,不過是在等待時機。」

韓昭面容肅殺目光低沉,注視著眾人道,「諸位,那麼我們又在等什麼?」

堂中一時沉默,沒有人搭話。

半響,陳詢嘆息道︰「我們在等陛下跟趙氏達成協議,在等世家跟皇權重歸于好,回到國戰結束之前。

「魏氏日前攻克長安,眼下正在向華州用兵,關中大地落入鳳翔軍之手已是沒有懸念;楊氏攻入了杭州,收服了靜海軍,取得了吳越之地。」

「耿安國攻下滑州,坐穩了義成軍節度使的位子;張京攻下汴梁,大發了一筆橫財,眼下正在招兵買馬,對河陽節度使虎視眈眈。

「除此之外,各地的綠林悍匪、江河蟊賊多有大肆打家劫舍者,一些實力強大的節度使,乃至是刺史,都蠢蠢欲動。」

「皇朝亂成現在這個樣子,非世家寒門同心同德,不能還天下太平,陛下未嘗沒有退步的可能,化干戈為玉帛並非不可期待」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韓昭打斷︰「陳公,你的這些想法,可是那些對宋治搖尾乞憐的世家才會有的,我們若是這麼想,還有什麼生路可言?」

陳詢不說話了。

這些話他也就是說說而已,追根揭底,他現在的希望都在趙氏身上。

但這事沒有得到趙寧的允許,他不能跟別人說,否則趙氏要取代宋氏的事,大家都會知道。

眾人還沒討論個所以然來,有人經過允許,進入了廳堂,滿頭大汗的惶急道︰「宰相大人,各位大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驚慌?」陳詢皺眉。這是他府上的人,眼下像是死了爹娘一樣,讓他感覺在韓昭等人面前面子有損。

「宰相大人,陛下陛下鎖城了!」修行者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面色大變的消息。

「什麼?」

「鎖城?」

「燕平各個城門都關了?」

「這是怎麼回事?」

「宋治要干什麼?」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到事態已經極端嚴重。

在此之前,宋治雖然限制世家的行動,等閑不準世家大臣、元神境以上修行者出城,算是將各個世家軟禁在了燕平,但事情並沒有做絕,大家面子上還過得去。

如今趙寧離開燕平沒幾日,他們失去了這個最強保護不多時,宋治竟然就封鎖了燕平,讓京師進入了戰時狀態,讓他們徹底失去了出城的可能?

宋治要做什麼,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不用陳詢多說什麼,眾人將自己的隨從叫了進來,讓他們去打探皇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燕平鎖城,宋治必然是要給一個理由的。

含元殿風波後,陳詢失去了主事中書省的資格,雖然宰相的頭餃還掛著,卻已形

容虛設——韓昭也是如此。

但宋治並未對各個世家有實質性打擊,原本就在三省六部當差的其它世家官員,如今仍舊保持著原位。

沒用太久時間,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陸續歸來。

「河北亂軍已經攻佔莫州全境,兵鋒逼近京畿之地,所以從現在開始,京畿開始戒嚴?」听到隨從的回報,韓昭模了模下巴,陷入沉思。

這看似是個很合理的解釋。

但莫州之北屯駐著趙寧帶領的三萬元從禁軍,如今趙寧還沒跟河北亂軍交過手,宋治忽然就要京畿戒嚴,還把燕平城的城門關了,怎麼都顯得不合理。

「皇帝並不信任唐郡王,這是防止唐郡王反戈一擊?」有人說出了這種推測。

這話一出,眾人再度陷入沉默。

的確,眼下大齊的局勢太過雲波詭譎,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宋治用趙寧是迫不得已——他一開始並沒有這個打算,對趙寧談不上多大的信任。

「宰相大人,有新的消息!」之前進來稟報消息的陳氏修行者,又出現在了廳堂之中。

「什麼消息?」陳詢問。

「陛下派人去了晉陽與雁門關,召趙北望夫婦,以及軍中幾位趙氏實權高階將領歸朝述職,並且給定了期限,三日之內,必須要到燕平!」

修行者的話,在廳堂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召趙氏的高手強者到燕平來,皇帝這是要干什麼?」

「難道皇帝不是應該防備著趙氏高手,千方百計不準他們來燕平?」

「皇帝這到底是格外信任趙氏,還是格外不信任趙氏?」

「莫非,皇帝篤信趙氏的人不敢來燕平?這麼做是為了某種圖謀?」

「趙氏的人若是不來燕平,那就是抗旨,陛下就有了對付他們的理由,可以向天下宣告趙氏謀反!」

「可趙氏若是果真想要謀反,皇帝讓他們的高手來燕平,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莫非皇帝是有了什麼另外的依仗?」

三言兩語,眾世家實權人物、高手強者,就得出了最符合現實情況的幾種推論。

無論實情到底是哪一種,至少此時此刻,眾人都感受到了一股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力。

他們不知道的事很多,但他至少清楚一件事︰皇帝,動手了!

皇帝並沒有坐以待斃,將平定河北之亂的希望都寄托在趙寧身上,也沒有把穩固社稷的決定權交到別人手里。

現在,皇帝在嘗試自己解決所有問題!

「如果皇帝信任趙氏,那麼召趙北望等人回京述職,就只是對趙寧的一種試探,事情很快就會結束,不會引起大的風波;

「如果皇帝不信任趙氏,那麼這個時候召趙氏高手來京,不是為了伏殺他們,就是為了給他們安上抗旨謀反的罪名!

「無論是哪種情況,都說明皇帝手里已經有了依仗,他自信可以解決趙氏的問題,從而破除他現在面對的困局!」

陳安之目光灼灼的看向眾人,「換言之,決定我們這些世家生死存亡的時間,已經到了!」

陳詢、韓昭等人皆是肅然不語。

如果宋治要對趙氏動手,

那麼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這的確是生死存亡之秋。但他們又能做什麼呢?

他們連事情到底是什麼面貌都不知道!

他們感受到了荒誕,感受到了無力。

眾人面面相覷,只覺得廳堂中忽的彌漫出一股濃烈的,揮之不去的死氣

當日夜。

吏部左侍郎王載,考功郎中徐林,戶部度支郎中方不同,刑部員外郎何貞之等人,聚集在王載家的東書房中,秉燭夜談。

他們都是寒門出身,除了員外郎何貞之,余者皆是五品以上的實權官員,乃寒門官員的中流砥柱,對皇朝之事知根知底。

含元殿風波當日,眾人在太極殿候命時,王載是第一個主動跟趙寧搭話的寒門官員。正因為他開了這個頭,後續才有一些人跟趙寧混上了熟臉。

「陛下今日突然下令燕平封城,京畿戒嚴,還讓人分別去晉陽與雁門關傳旨,令趙北望將軍等人回京述職,看來風波是近在眼前了。」

已過不惑之年的王載,因為飽讀詩書為人正派,滿身儒雅之氣,他目光平和的看向眾人,「此乃非常之時,你們有什麼看法只管直言,不要藏著掖著了。」

考功郎中徐林國字臉,濃眉大眼,五官線條剛硬,有鐵面的美譽,他沉聲道︰

「這些事發生的突然,陛下事先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過,禁軍關閉城門的時候,是飛魚衛的人帶著陛下的手令去主持的,所以沒人明白陛下的具體想法。」

說到這,他看了一眼王載︰「侍郎大人也不知道詳情?」

幾人之中王載官位最高,而且他還是吏部的侍郎,地位天然就要比其他侍郎更緊要些,平日里常見皇帝的面。

王載搖搖頭,嘆息道︰「以前陛下有什麼大計,要麼是召集貴妃與參知政事高大人商議,要麼是讓內閣人出出主意。

「如今貴妃重傷不見蹤影,高大人死在了河北,陛下做事已經不召人商議了,都是乾綱獨斷。」

戶部度支郎中方不同撇撇嘴,「恐怕也不是不找人商議,只是不召見朝臣罷了,飛魚衛鎮撫使、大內總管敬公公,可是向來陪伴在陛下左右。」

此言一出,幾人都是默然。

如今的皇朝大事,朝臣不能參與拿主意也就罷了,還被飛魚衛取而代之,可想而知他們的感受如何。

「這應該不是常態,只是如今貴妃、高大人剛出事,陛下還沒找到可以代替他們的人。我們不好妄下論斷。」刑部員外郎何貞之提醒了一句。

王載微微頷首︰「確實如此。不過,陛下封鎖燕平、戒嚴京畿,又召見趙氏將領,這分明就是要對世家動手,畢其功于一役!

「我現在好奇的是,陛下哪里來的把握?」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會不會是,向北胡借了高手?」良久之後,何貞之問了一句。

沒有人接他這個話。

每個人都面容如鐵。

眾人不是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只是不願往那邊去想罷了,

因為這是他們怎麼都無法接受的結果!

乾符十八年八月一日,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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