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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治帶著趙玉潔等人,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候,趙寧便知道,對方是抱著什麼目的而來。

對趙寧而言,這實在是再清楚不過的事。

在他們跟元木真交手時,敬新磨來回奔走,趙寧都感知得一清二楚,所以青竹山的戰況,宋治沒有不了解的道理。

對方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戰斗都已結束,他們非殘即傷的時候過來,若說不是為了對他們不利,打死趙寧也不信。

因是之故,他一直保持著按刀而立的姿態,做好了隨時出手,拼命一搏的準備——縱然他已無多少戰力,也絕不會束手就擒。

跟元木真的戰斗,讓他差些命喪當場,剛剛有暈過去片刻,若不是楊佳妮及時相助,此時斷然不能醒來。

眼看著宋治落到面前,擺出一副仁人明君的模樣,表演自己的懊惱自責,心如明鏡的趙寧,只是微微躬身︰

「恕臣重傷在身,不能大禮參見,保境安民是趙氏作為大齊第一將門的本職,臣縱使戰死沙場也不會有絲毫怨言,陛下無需自責。」

說著,他回頭看向身後,神色悲愴。

這一戰,他們付出的代價委實慘重,干將莫邪性命難保,縱然被楊佳妮及時救治,也僅僅是吊著一口氣,能否醒來全看氣運。

傷得最重的還是趙玄極,哪怕楊佳妮全力相救,眼下也沒有丁點兒氣息,若是再過片刻還是如此,便是當場隕落的結局,

紅蔻傷勢相對輕些,在場所有不能站立的人中,她也是唯一還有可能保住修修為的,即便如此,她現在也只能打坐調息,無法動彈。

至于元木真只差一點。

只差一點,趙寧等人就能殺了他!

若是多一個王極境後期的戰力在場,趙玄極等人就不會落到這個淒慘下場,若是能再多兩個王極境後期的戰力相助,他們就有十成勝算!

可悲地是,宋治跟趙玉潔都沒有過來助戰。

時至今日,大齊不是沒有力量擊敗元木真,迅速結束這場帶給無數齊人滅頂之災的戰爭,可大齊偏偏錯失了機會。

這就是如今的大齊。

而最可悲地是,趙玄極毫無保留效忠的皇帝,不僅隔岸觀火,坐視他們血染疆場性命垂危,還打算在戰後過來清理他們,以確保皇權的至高無上、不受威脅!

開戰之前,趙寧幾乎被趙玄極說服。

大齊上下同共經歷了這場百年未遇的血火磨練,靠著無數熱血兒女同舟共濟以命相搏,總算在生死邊緣挺了過來,戰後大家很可能會空前團結和和睦睦,世家跟皇權、趙氏跟帝室,未嘗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官府對待百姓也不會像之前那麼苛刻蠻橫,權貴富人對待平民也不會如之前那般盤剝壓榨。

可現在,趙寧的這種信念,已是近乎崩塌。

國戰至此,大齊明明已經迎來曙光,盼到了太陽與希望,可趙寧左看右看,卻怎麼都覺得,入目之處仍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接下來,大齊天下會是怎樣,趙氏又該何去何從?

趙寧心緒復雜,卻顧不得去多想這些,與之相比,他

更在乎趙玄極的傷勢,在跟宋治見過禮後,他步履蹣跚的走到趙玄極身前,讓趕來的趙氏修行者,配合楊佳妮把眾人送回晉陽療傷。

而從始至終,趙寧都沒有看趙玉潔一眼。

同樣的,趙玉潔也不曾看趙寧一眼。

彼此都明白眼不見為淨,不看可以當作對方不存在,若真是看了對方,很可能一個把持不住,就會突然暴起,不管不顧跟對方拼命。

宋治不僅要同行去晉陽,還親手攙扶趙玄極,且在剛離開青竹山的時候,就下令讓敬新磨火速回金陵,去取最好的療傷丹藥來。

敬新磨欣然而往。

趙玉潔趁機跟著敬新磨離開。

宋治在晉地停留了整整七日,其間到各地巡查了城防,接見了不少將領,算是以一個帝王的身份,慰勞了前線將士,深入了解了晉地戰事。

以宋治的修為境界,只在幾個王極境的陪同下,就在晉地呆了這麼久,雖然每日都有事情做,仍舊顯得不正常。

趙寧明白,宋治是想看看趙玄極等人何時醒來,親自確認他們的修為還能否保住。

遺憾的是,直至宋治離開晉陽,趙玄極等人都沒有醒來

時光如流水,乾符十六年冬,在青竹山之戰後相對平靜的國戰氛圍中悄然而逝,立春過了沒幾天,大齊天下迎來了新的一年——乾符十七年。

是日,乾符十七年,正月初三。

沉悶了許久的趙氏族人、僕役,在這一日重新有了笑臉。

命懸一線的趙玄極,終于醒了過來,雖然身體依然虛弱,但已經能夠跟人說話。加上前些天蘇醒的干將莫邪,青竹山一戰中受傷的眾人,都保住了性命。

雖然除了趙寧、紅蔻之外,其他人的修為都沒有保住,但能夠活著,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趙玄極在第一時間詢問了趙寧,他昏迷之後的各種情況,趙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敬新磨、宋治的行蹤,一五一十都給趙玄極說明。

听罷趙寧的講述,這位曾經的大齊皇朝第一修行者,軍方地位最顯赫最尊貴的大都督,如今身體孱弱的只能纏綿病榻的耄耋老人,眉頭刻滿苦澀的長長嘆息。

趙寧沉吟片刻,正要說話,趙玄極已是先一步開口,語調滄桑、面色沉重地對屋中的趙氏族人道︰

「國事艱難內憂外患,不止我大齊獨有,歷朝歷代亦不乏此情,想要渡過時艱整肅社稷,為人臣者,無外乎是文死諫武死戰。

「國戰數年,縱觀天下州縣,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者不知凡幾,而我趙氏仍然錦衣玉食、富貴不減,與前者相比,我等幸運何止百倍,還有什麼好怨忿的?

「值此之時,趙氏上下當恪盡職守,盡人臣本分,戮力國事,征戰沙場,驅逐外寇,再造乾坤,不得有片刻懈怠,更不得有絲毫貳心。

「你們要切記,萬不能因私廢公、因小失大,攪亂了社稷妨害了國運,傾巢之下無有完卵,此時任何違抗軍令忤逆聖命的行為,都是資敵,敢于這麼做的人,都是國家罪人!

「你們可明白了?」

趙北望、王柔花、趙烈、趙遜等趙氏族人,聞言都是點頭稱是。

身為青竹山之戰的親歷者,大齊在國戰之中的長城,立功無數殺敵無算百姓口中的戰神,差些沒死在敵人手里,倒是被自家皇帝給摘掉腦袋的趙寧,看問題有他自己的感受,看事情有他自己的想法,沉默片刻,直言不諱道︰

「祖父,中央集權加強皇權,是陛下繼承自歷代先帝的國策,更是歷朝歷代的君王孜孜不倦的事業與遺志,這是中原皇朝的大勢,不是個人所能更該。

「陛下或許不是昏君,但只要他不能違逆這股大勢,還要一心投身其中,我世家大族就永遠不可能跟陛下和睦共處,縱然有一時安逸,稍後也必定萬劫不復。

「而青竹山之戰中,陛下明明可以早到,與我等合力,謀求將元木真擊敗乃至誅殺!可是,陛下偏偏等到了最後

「大齊社稷危險到今天這一步,天下百姓經受這般死難,錯不在我,今時今日,我趙氏俯仰天地問心無愧!可陛下在做什麼?

「他若是真心待我等有功之臣,真心待我趙氏,就該把趙玉潔親手送回來,任憑我等處置,可事實如何,陛下到青竹山的時候,甚至想」

趙寧的話還沒說完,趙玄極已是大怒喝斥︰「住口!」

趙寧五官扭動,義憤填膺怨氣難平,如鯁在喉頭腦發脹,後面的話不說完,感覺就如萬箭穿心一般。

但他忍住了。

不是因為他自覺沒道理,而是因為他面對的是趙玄極,是自己的祖父,是一個剛剛為家族為皇朝失去修為的老人。

趙寧俯首低眉,不復言語。

堂中的趙氏核心族人,包括被特例允許在場的楊佳妮,此時面色都很復雜。他們一方面要聆听趙玄極的教誨,一方面又覺得趙寧說得都是事實。

趙玄極喟嘆一聲,招了招手,示意趙寧到床榻邊去——趙北望騰出了位置。

「寧兒,你雖然年輕,但卻是我趙氏家主繼承人,當處處以大局為重,戒驕戒躁,不得意氣用事,尤其不能恃功自傲。

「我跟你說過,不要以為自己佔著道理,就可以無所顧忌,需知臣子盡忠事主,才是皇朝之內最大的道理。」

趙玄極鄭重的看著趙寧,眼神深邃地認真道︰「一旦因為趙氏的所作所為,導致國戰崩壞九州不保,那麼趙氏之前所立之寸功,絕不能償還于萬一,而後世子孫萬代,在天下百姓心中,趙氏都將只有罵名沒有功名,再無任何立足之地。

「你,可明白了?」

趙玄極的這番耳提面命,讓趙寧精神一振,瞳孔猛縮,剎那間恍然大悟。

他之前想的那些,趙氏跟宋氏的關系,世家跟皇權的關系,在趙玄極這番話所體現的格局面前,小的不值一提。

趙玄極最後那些話,才是根本。

趙氏子弟,立身要正。

趙氏族人,絕不做有害國家的事。

不僅如此,趙氏還要為江山社稷,為黎民百姓不斷征戰立功。

惟其如此,趙氏才不會失去民心擁戴,方有未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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