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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七二 一個時代大勢

趙寧拔刀而出,身上真氣光柱筆直破空而起,在夜色中撐起耀眼奪目的領域之力,一馬當先向博爾術斬去。

博爾術大喝一聲,同樣生出虎踞龍盤之氣,揮刀迎上趙寧。

霎時間,雙方千百重刀氣在刺史府上空,如兩陣流星雨相撞,爆出無數絢爛的真氣流光,將地上的交戰甲士完全籠罩其中。

紅蔻、宋明、賀平等人,跟博爾術身後的木合華等王極境,不分先後出手,捉對拼殺在一處。

博爾術帶人斷後,想要拖住趙寧,身邊當然不會少了王極境修行者。

雙方王極境修行者的力量,在此戰之初是相當的,但隨著耿安國臨陣突破,又跟賀平聯手殺了博爾術麾下一名王極境,二者之間的王極境就差了兩個。

在這種形勢下,即便趙寧跟博爾術斗得旗鼓相當,戰況從一開始,也是大齊一方佔了上風。而且是絕對上風。

但一二十個王極境修行者之間的戰斗,要解決起來也沒有那麼容易,如果一方想要拖,怎麼都能拖上一段時間。

博爾術等人的戰法很明確,就是避免正面硬踫,用游走纏斗、相互支援的方式,不斷化解趙寧等人的攻勢。

這種努力讓他們撐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等到趙寧這邊,終于逮住機會擊殺了博爾術麾下一名王極境,將雙方實力之差拉大後,博爾術等人辛辛苦苦勉力維持的戰局,終于還是崩解。

只是片刻之間,又有兩名北胡王極境受了不輕的創傷,至此,包括博爾術自己在內,他身邊的同袍已是個個帶傷。

而到了這時,縱然是依仗了刺史府地利的數千天元將士,也被鄆州軍攻破了防線,佔領了大半個刺史府,落入了被包圍聚殲的境地。

至于那兩萬精騎,則是早已不見蹤影,鄆州軍在城外調集了騎兵去追,現在不知到了哪里。

眼見遍體鱗傷、氣喘如牛的木合華,被賀平一刀掠過肩頭,削去大塊骨肉,險些被斬中了脖頸,博爾術知道,他拖不下去了。

「走!就是現在,快走!」博爾術張開滿是鮮血的嘴,頭也不回的大聲喝令。

「大王!」

「大王!」

「大王」

木合華等人一邊閃轉騰挪,一邊不甘、不願而悲憤嘶喊出聲。

「告訴大汗,若是昆侖神能降下恩典,博爾術還有來世,當再為大汗放馬牧羊、征戰沙場!走!」

博爾術吼完這句話,拼著背上挨了趙寧一刀,咬緊牙關忍住即將噴出的鮮血,反手一刀逼退趙寧,而後忽然縱身一躍!

霎時間,他身上的真氣如潮爆發,在身周結下如熊熊火焰的厚實氣盾,將他整個人襯托得猶如火人火劍,于雙方捉對廝殺的王極境修行者面前,似蠻牛沖入火海般,沖出了一道銳利如箭的直線,強行分開了幾對交手的修行者。

這一輪沖撞,他不知承受了多少真氣打擊,身上的氣爆鞭炮般不斷炸響。

當他再度顯出身形的時候,已是披頭散發衣衫襤褸,渾身沒有一處不往外溢血,嘴中更是血如泉涌。

但他沒有絲毫停留,紅著雙眼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便猛虎撲食一般撲向了趙寧。

「走!」木合華眼含熱淚的大吼一聲。

他們雖然痛不欲生,但作為軍中將士,仍是不折不扣的執行了博爾術事先就下達的最後軍令——以最快的速度遁走!

博爾術斷後,是為了救兩萬精騎,是為了捍衛天元王庭軍法的威嚴,當然不能讓所有跟著他斷後的王極境,都交代在這里。

博爾術撲到趙寧面前時,已是強弩之末,氣機萎靡,但他看向趙寧的眼神,卻滿含決不後退的瘋狂之意,就像是一個沖向金山銀山的財主。

視死如歸。

趙寧手中的長刀千鈞筆直劈下。

爾術只來得及偏了偏腦袋,就被千鈞切開護體真氣,劈中肩膀,順勢拉開了前胸。

血肉模糊。

博爾術當場墜落而下,重重摔在刺史府大門前,砸出了一個大大的深坑,煙塵四起。

趙寧落到坑邊,往里看了一眼,除了騰飛的煙霧,什麼也沒瞧見。他轉身要走,剛想抬腳,卻感到自己被什麼纏住了。

回頭一看,自己後腳上生了一只手。

一只血糊糊、髒兮兮的手。

雖然淒慘,但格外有力。

趙寧試著抽開,竟然一時沒能得逞。

他停了下來,看向煙塵下的博爾術。

博爾術趴在坑沿,形如枯獸,腦袋低垂,已無抬起的力氣,嘴里、胸前血流不停。但即便是這副模樣了,他那青筋暴突的手,依然頑強有力。

「趙寧我贏了你一次,我真正贏了你一次,是也不是?」

趙寧听到博爾術聲若蚊蠅的問。

聲音雖小,卻很固執、頑強,又充滿期待。

趙寧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

宋明、賀平等王極境修行者,皆在他的視野範圍內,個個都是疲累不已的模樣,幾乎人人帶傷,有幾個傷得還不輕,已經落回了屋頂調息。

這一個月來,眾人沒少拼殺,誰也不輕松。

而剛剛這場血戰,連博爾術都有必死之志,可想而知他麾下的王極境,作戰是何等悍勇不要命。

拼殺到後面,在自知已經無力維持戰局的情況下,對方開始以傷換傷以命搏命。

這雖然讓他們死了人,但也讓趙寧麾下這些王極境,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到了此時,一些人其實已經不堪再戰,剩下的也沒了多少力氣。

趙寧縱然還能帶幾個王極境,去追殺那股已經走遠的精騎,但真要跟必然去護衛精騎的木合華等人拼命——尤其是在對方還有一個王極境中期,而他又不打算暴露真實修為的情況下,很可能會讓己方的王極境有所死傷。

兗州之戰打到現在,趙寧是完勝,既攻佔了城池,也基本打掉了博爾術的主力,而己方王極境沒一個折損。

若是繼續追擊,讓木合華等人拼命,換掉哪怕一個王極境,那這場戰役就不再是一場完美的勝利。

為了突圍出去的那萬把騎兵,不值得。

趙寧放棄了追擊的打算。

所以他點了點頭,對已經氣若游絲的博爾術道︰「這一場,你贏了。」

博爾術笑了。

趙寧雖然沒有看到對方的面容,但他確定對方笑了。

「我終于,終于贏了你一次」

博爾術近乎呢喃的話語中,充滿說不出的輕松欣慰之意。

仿佛得到了這個答案,他的人生就有了意義,死得其所。

斷斷續續說完最後一個字,博爾術那死死抓住趙寧後腳的手,松開了。

隨著手臂垂落在地,他已無任何氣息。

天元王庭左賢王,戰功赫赫的一代名將,孛兒熾君.博爾術,在這一刻戰沒于大齊兗州城。

他的死,意味著一個時代大勢的改變

晨光熹微,輕灑城池,街坊屋舍披上了一層金黃的暖紗。

喧囂了一整個月的兗州城,雖然從城牆到民居都已面目全非、殘破不堪,活像是被神罰清理後留下的廢墟,但總算是在今日從戰場的暴烈中解月兌了出來,恢復了相對正常井然的秩序。

晨光縱使淡薄縱使無法撫平傷痛,但終究是給城池帶來了一線希望。

隨軍而來的文官開始接收府衙、府庫,查驗民冊檢點物資封存金銀,將士們在各地收斂尸體、清理道路、救治傷員。

絕大部分百姓依然不敢出門,哪怕外面沒了

交戰的動靜,街道兩旁的人也僅是敢把窗戶打開一條縫,小心翼翼的向外偷瞄。

遇到有孩子冒冒失失跑出門的,立馬就會被大人一把拖回去,隨後就是巴掌聲與戛然而止的嚎哭聲。

城中多半的百姓,都在巷戰中多多少少遭了殃,兩軍將士在大街小巷、院內院外拼殺,無論是修行者的真氣還是騰挪轉移的甲士,時不時都會闖進屋子。

殺紅眼的生死關頭,沒人會刻意保護誰,池魚之殃不可避免,因而就算百姓們躲在屋里不敢動彈,也多有被傷或被殺的。

就算人沒大礙,房屋、家具、陳設也會被破壞不少。

大戶人家院子大物件值錢,損失相對慘重,雖然家底厚可以承受,卻也免不得痛心疾首,平民小戶哪怕只是倒了一面屋牆,損了幾件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卻因為家無余財所以也是慘痛損失,哪家要死了男人,那便無異于滅頂之災。

在這種情況下,大家哭都來不及,而且還不敢大聲哭,哪有膽子、心情出門?

趙寧等人站在尚算完整的北門城樓上。

望著腳下殘破不堪、余火未盡、黑煙未熄,只有滿城甲士不見多少百姓的城池,每個人的神情雖然在細節處各有不同,但暢快與興奮卻是共通的。

那是獨屬于勝利者的笑容。

「從乾符十二年到乾符十六年,四年了!整整四年,我們不是在敗退就是在防守,而今,我大齊皇朝終于贏了一場痛痛快快的決定性大戰!」

宋明開懷大笑,「自此之後,黃河之南再無強敵,光復整個中原指日可待,此乃國之幸事,也是我們每個人的幸事!

「大總管,我們該立刻向陛下報捷,而後大宴相慶,犒勞三軍將士!」

听罷宋明的話,趙寧的目光從殘破街坊中,那一具具甲士、百姓的尸體上收回,只是微微點頭,並沒有說話,也未有絲毫笑容。

戰斗結束了,一場大勝自然該當慶賀,所有人都會拍手稱快,有人成為英雄,有人加官進爵,獲得好處的人會很多,稱贊他們的人會更多。

可滿天下的齊人,有幾個會去想,為什麼會有這場戰爭?為什麼會有這場蔓延數百州縣,影響舉國上下,讓無數人死于非命的戰爭?

誰該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國戰負責?

誰該為國戰前期的潰敗負責?

誰該為國戰中戰死的將士、枉死的平民百姓負責?

沒有人負責,這樣的戰爭,就一定還會有下一場。

趙寧轉過身,縱目向南遠眺,視野之中,除了城外的連綿軍營,就是遠方的廣闊天地、大好河山與億萬百姓。

彼處,有一座城,叫作金陵,那里有一個人,叫作宋治,他是大齊的皇帝。

「大總管為何不說話?如此大勝,大總管難道不高興?」宋明奇怪地問。

趙寧目光深邃,聲音滄桑厚重,徐徐道︰「自古以來,順勢者得天下,而天下又皆為逆勢者所破,周而復始循環往復。

「兗州之戰勝了,一個時代大勢走向了終結。諸位,這天下,即將迎來新的大勢,你們,可曾看到了?」

因為趙寧這番略顯突然的話,宋明、賀平等人無不轉頭看向城外,順著他的目光,想要看到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天高雲闊,田野千里,平常景象。

同樣的畫面,落在每個人眼中,注定有不盡相同的模樣。

宋明自以為理解了趙寧的話,撫須笑道︰「大總管說得沒錯,北胡的大勢快玩完了,這往後,就是我大齊皇朝收復河山、驅逐蠻賊,再現太平盛世的大勢!」

這話說得豪氣,說得動听。

有人附和,有人沉默。

附和者喜氣洋洋,沉默者若有所思。

這一刻,還沒有人真正意識到,趙寧口中那新的大勢,到底是指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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