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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五九 交鋒(3)

房門被打開,門外的光亮灑了進來。

卷縮在角落的花娘,勉強將紅腫的雙眼睜開一條縫,模糊看到一群人魚貫而入。

等到看清被押在其中的人,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的肩膀還是不可抑制的劇烈抖了一下,眼中的恐懼之色濃得駭人。

被青衣人帶進船艙的,是一批方家各個產業的管事,都是花娘的熟人。

之前就是她向扈紅練交代了他們的身份,辦事的地點,花娘知道他們可能會遭難,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而且一個都沒有遺漏。

就在花娘以為被抓的人就這麼多的時候,後面又有好些人被丟了進來,捆綁在柱子上,當她看到跟在後面進門的周鞅後,一張臉已經因為驚恐扭曲的不成樣子。

周鞅她自然認得,畢竟對方這些年也給方家惹了一些麻煩,難得的是至今都還活著。但她怎麼都想不到的是,周鞅竟然跟青衣人是一伙的!這一刻花娘終于意識到,她已經給方家惹了莫大的麻煩,方家這回可能要經受不少損失。

就算她能活著走出這里,事後也必然要被方家清算,她了解方家的手段,到時候她必然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後可能要經受幾十年的悲慘生活,才能結束這受罪的一生。

念及于此,花娘禁不住渾身顫抖,怎麼都停不下來。

周鞅跟為首的青衣人——方墨淵交了談兩句就離開了,從始至終都沒有看花娘一眼,雖然兩人彼此認識,但如今周鞅的身份已經不同,沒必要再在花娘身上浪費時間,哪怕只是看一眼的時間。

「快放了我們!你們是誰,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知不知道我們是誰?!得罪了方家,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你們連祖墳都保不住!」

昏迷著被帶進來的方家管事們,隨著一盆冷水澆在臉上,都恢復了意識,其中一名穿金戴銀、首飾華貴的元神境初期美艷女子,在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後,頓時勃然大怒,口水立即噴到了眼前的一品樓三當家方墨淵身上,瘋狂地叫囂起來。

啪的一聲。

迎接她的,是方墨淵反手的一記響亮巴掌。

這一巴掌不輕,管事女子半張臉都給抽爛了,血肉模糊,嘴里的牙齒也飛出去七七八八。她傻傻的望著面前的青衣人,腦海中一片空白,心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因為對方竟然是元神境中期的境界!

「我只說一次。」

方墨淵伸出一根手指,面無表情的臉有種居高臨下的淡漠,「把你們在方家所做的害人惡事,一五一十交代出來,一件都不要遺漏。你們知道的方家其它惡行也都可以說,多多益善。如果你們交代的事情能夠讓我們滿意,我們或許能留你們一命,如果不能讓我們滿意,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

這些人都是方家的管事,知道的事情當然不少。

被打得發了半天懵的管事女子,在听到方墨淵的要求後,憤怒而又不可置信的盯著他,口音模糊但惡狠狠地道︰「敢對付方家,你們真是瘋了,會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想要我們出賣方家,你們這是痴心妄想,有膽子就殺了我們!」

她的話音方落,其他醒過來的方家管事,接連大呼小叫起來,言語之中充滿對青衣人的威脅與不屑。

方墨淵輕笑一聲︰「真不知道你們哪里來的底氣,就真以為我不會殺你們?」

他的話剛說完,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匕首,而匕首剛一出現,就刺進了面前美艷管事女子的胸膛!

半張臉血肉模糊的管事女子,瞪大了意外至極的雙眼。

她低頭看了看刺進胸膛的匕首,又抬頭看了看面前英俊非凡、白白淨淨沒什麼表情的方墨淵,眸中仍舊滿是無法接受的神色,似乎到現在都不能相信,對方竟然會真的一言不合,就動手殺她這個元神境初期的高手,方家管事中的顯赫人物!

方墨淵拔出匕首,將對方抓向他的手冷漠推開,看都不看捂著胸口無力倒下的管事女子,轉頭問其他已經驚駭得同時閉了嘴的方家管事們︰

「為什麼你們會覺得我們是善男信女?是什麼讓你們認為,我們在對付你們這些為富不仁、為虎作倀,手上沾滿窮人鮮血的家伙時,會跟你們談條件?」

說著,不理會眾管事蒼白的臉色,他來到下一名管事面前,隨意的笑了笑︰「你來回答我的問題?」

「我我」管事又驚又怕,不停往後縮,「你,你不能這麼做.,」

「回答錯誤。」方墨淵淡淡宣判了一句,手中匕首同時刺進了對方的胸膛。

在這名管事噗通一聲倒下的時候,方墨淵走到第三名管事面前,繼續漠然的問︰「你來回答我的問題?」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恐懼的尿了褲子的管事點頭如蒜。

方家雖然是一方豪強,但畢竟不是世家,底蘊還不足,這些人可沒有世家那些爪牙們對主家那麼深厚的忠誠,可以寧死也不做有害主家的事

夜色已深。

碼頭上只剩畫舫有燈火幾許,幽深黑暗的蒼穹不見星光,夾雜著淡淡魚腥味的河風從艙門飄進來,燭火搖曳出淒冷詭異的光影。

四下听不到雜音,棋子不時落在棋盤上的聲音雖然小,但在房間里卻是格外明顯。獨自坐在窗前的趙寧,一手執白一手執黑,面容平靜雙目深邃,雙手各自排兵布陣,很快就勾勒出一幅嚴絲合縫的攻防圖。

在趙寧眼中,那也是江山社稷,天下形勢。

中原皇朝的博學之士,在縱論天下大勢時,會將山川地理看作棋盤,並在此基礎上提出亂世對弈之法,這便有了「金邊銀角草肚皮」的論斷,說的是群雄並起之際,梟雄應當佔據例如關隴、河北、齊魯等邊角之地,步步經營征伐各方,而不是先去搶奪富庶的中原、溝通四方的荊襄,將自己置于四面受敵之境。

而中原皇朝的城池,卻總是建立于四通八達的平地,而不是在險峻山巒上構築城堡,為此諸侯們寧願在山川要地專門建立要塞雄關。

這說明比起自封自保,中原梟雄們更注重對轄境的掌控力,更在意出動大軍征伐八方的便利性,所以能成為中原皇朝主人的梟雄,必然不是偏安一隅、固步自封之輩。

他首先必須要有一顆吞吐天下的雄心。

除此之外,中原皇朝的城池也如棋盤一樣嚴謹,外看四四方方,內部街巷橫平豎直,一個個坊區格子般縱橫有序。因為方城不如圓城好防守,所以取舍之間強調的是內部秩序,在中原諸侯與統治者眼中,內部秩序是核心基礎,大于一切。

這就造成了皇朝、官府對內部的統治力與控制力極強,並且會越來越強,這必然使得皇朝、官府對內部的壓制力日甚一日。在這種環境中,中原人無論皇帝還是平民,思想與言行首先都會特別尊崇規矩。

而規矩,強調的是同化,是對個性的壓抑。

所以誕生于此並不斷發展的儒家思想,在具備讓異族短時間內變成漢人的強大能力的同時,也會讓治下之民逐漸丟失獨立思考能力,民眾會把規矩奉若

圭臬,看成是不可觸犯的金科玉律,一步步變成皇朝、官府的附庸與順民,乃至任人宰割、任人予取予奪。

故而中原人必然越來越古板,越來越死板,最終死氣沉沉了無生機。

這樣的中原皇朝,哪怕曾經站在世界之巔,最終也會被人甩在身後。因為家國的強大,最重要的是創造力,被壓抑了個性不能發揮個人特長的人,最擅長的是守規矩,是缺乏的就是創造力。

中原皇朝曾是世界至強的時刻,必然是開放兼容、海納百川的時刻,因為只有在那時,外來的新鮮血液與野性,會打破內部規矩的枷鎖,自由與豪情戰勝了小心與謹慎,秩序與自由尋得了平衡。

而戰爭,無論國家之戰,還是家族之爭,亦或是兩個人的生死對決,要取勝,首先要打破的就是規則,得為了勝利不擇手段,得盡情發揮人的聰明才智,如此才能擁有壓倒對方的力量。

《孫子兵法》開篇明義︰兵者,詭道也。

要成為勝利者,首先必須不遵守規矩,乃至不遵守道德,沒有束縛才能無所不為,無所不用其極,進而無所不能。在戰爭中,誰能更好的擺月兌束縛,擁有天馬行空的思維與手段,就能出人意料,創造出讓對手驚為天人的攻勢。

在規矩與常識範圍中的手段,具備可預計性,可以預計,就能事先做出應對;在規則與常理之外的手段,不具備可預見性,就會讓人防不勝防。

勝利、世界與未來,屬于個性自由富有創造力的人。

嗒趙寧手中的一顆白字,落在了大群黑子側後,一個近乎于死地的位置。清風拂來,卷動他的發梢,牽動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容。

在昏黃的燭火中,這一刻無聲無息的趙寧,好像已經成為畫面的一部分。因為跟環境融為了一體,所以他就是環境,無所不在,無所不查。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在察覺到「他」來了,察覺到「他」對方家出手了之後,方大為會有何種反應,會有哪些應對之策,會如何調動力量布置行動,都在可以預見的範疇內,都逃不開中原人潛意識里行事的規矩與框架。

趙寧觀方家行動,就如觀手上這局棋。

黑子是方家,白子是他自己。

對方會有什麼招數,都逃不月兌棋盤的範圍。而趙寧在棋盤之外,俯瞰著棋局。

所以這局棋黑子為白子所制。

當然,在這場較量中,趙寧同樣有很多束縛,他不能讓手下的人去跟一州主官生死互搏,聲勢浩大的公然造反,他也不能在明面上借助趙氏的權威,他更不能親自出現在人前殺人奪命,他還不能

他有很多不能。

但這些不能,是從一開始就確定了的,這是力量限制,並不代表手段有限。而戰爭,無論哪一種戰爭,力量都不是決定勝敗的唯一因素,否則弱者永遠沒有可能戰勝強者,也永遠無法成長為強者。手段與策略,才是兵法所謂詭道的精髓。

既然他能預見方家的行動,那麼破解對方的布置也就不難。

前世十年國戰,鍛煉出了他應該擁有的見識與能力,重生後的這些歲月,經過不間斷的奔走、奮戰與思考,他在世事洞明的道路上也一再進步。

這回雙方博弈,趙寧若是不能在一夜之間傾覆方家,還讓對方可以見到明天的太陽,那就是他的無能。

在趙寧完成一局對弈,收撿好棋子的時候,扈紅練敲門進來,躬身稟報︰

「方家的管事們,都已經開始招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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