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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六三 博弈(上)

到了將軍府,王柔花親自去下廚燒菜。

雖然她心里是最想好好給趙寧做一頓炖羊肉,犒勞他這一年來,在燕平城為家族奔波的辛苦勞碌,但她明面上仍是給足趙北望顏面,說是要好好招待趙遜一番——當然,這話也不全是假的。

雖然王柔花看似對趙北望很凶,但實際上卻是很注重趙北望的尊嚴,要不然他們夫妻關系也不會這麼和諧。

趙寧本想去廚房給王柔花幫忙,他現在的廚藝也不錯,而且因為前世記憶,很想多陪陪對方。

他剛表露出這個意思,就被王柔花一句大丈夫豈有如女子一般,將精力消磨在廚房的道理,給打發到了正堂里,讓他跟趙北望、趙遜等人多談論軍國大事。

這樣對趙寧更好。

因是之故,趙寧等人就坐在正堂,一起交流草原形勢、家族形勢、文武之爭的形勢等等問題,倒也談得十分熱鬧。

原本,以趙寧這個年紀,通常情況下,是沒資格跟長輩同處一室,平起平坐談論這些大事的。

就算是杰出俊彥,得長輩看重,允許他在場,也頂多是站在一旁,安靜听長輩之間的交流,長長見識罷了,斷然不可隨意插嘴。

不過趙寧不同。

他這一年來,在燕平城的所作所為,已經讓他徹底擺月兌了紈褲的身份,無論是趙遜還是趙北望,現在都對他高看一眼,不管什麼事都願意听一下他的看法。

總而言之,要讓人對自己另眼相看,就得做出相應的成績,證明自己有實力。否則,就莫要怪長輩不會慧眼識珠。

趙北望對家族發生的事,都很是了解,但那都是通過書信,現在听趙遜親口詳細講述,才能更加深入了解其中的凶險與驚心動魄。

也更加明白趙寧到底做了什麼,起到了什麼作用。

這導致的結果就是,等王柔花做好了飯菜,眾人上桌的時候,趙北望已經不是跟趙寧喝幾杯了,而是打算跟對方一醉方休,好生痛快一番。

要不說趙北望行事不羈,是性情中人呢,一壇子酒下肚,又听了趙寧對朝堂形勢的見解後,他在豪邁大笑之余,都要跟趙寧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了。

好歹是注意到了王柔花警告的眼神,趙北望這才咳嗽幾聲,收斂了幾分放浪的形骸,記起了自己父親的身份,重拾了幾分威嚴。

趙寧看到這一幕,嘴角的溫暖笑意就沒消散過,要靠狠狠飲盡幾杯酒,才能讓自己的眼中的淚不流出來。

前世,代州之變與雁門關慘敗後,他朝思暮想的,就是一家人能夠團圓團聚,在太平歲月里「長相廝守」,而非早早陰陽兩隔,活人只能祭奠、追憶。

讓他連懂事、成長、盡孝的機會都沒有。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悲痛的呢?

比起皇朝大事,能讓眼前的場景一直維持下去,就是趙寧心中最大的宏願。

一場家宴吃得眾人都是心情大好。

就在大伙兒準備今天一醉方休,明日再正經布置正事的時候,關城上值守的校尉派人稟報,說是天元王庭的使節隊伍到了,問趙北望要不要開關放他們進來。

既然來了正事,眾人再是意猶未盡,也只能不再宴飲。詢問得知天元王庭的使節隊伍里,有「王」一級的存在後,依照慣例,趙北望也得去關城看看。

王柔花自然要是跟趙北望一起去的,雁門關的軍政大事,趙北望離不開她的這個軍師、賢內助。趙寧、趙遜當然也不會錯過,眾人這便一起到了關城上。

從雄闊的城頭往關城前俯瞰,天元王庭的使節隊伍

就顯得很卑微。他們的確執禮甚恭,好似奴僕一般,哪怕隊伍龐大,車輛眾多,在山道上一眼望不到盡頭。

帶頭的是天元王庭右賢王察拉罕,王極境初期的強者,身著繡著金邊、右衽交領的深藍色華貴長袍,圓頂錐帽上也瓖著奪目的珠寶,尊貴之氣撲面而來。

但此時面對關城上只有元神境後期的趙北望,察拉罕卻是彎腰行禮,賠著笑臉,很謙卑的自報家門,說明來意,請求入關。

對察拉罕的謙恭,趙北望已經習以為常,而且明顯有著齊人面對蠻夷時,都有的優越感。他沒給察拉罕回應,反而對身邊的趙寧和趙遜道︰

「這兩個月來,天王王庭已經派遣了四批使節隊伍,想要進入雁門關,去京城給陛下賠罪,規格越來越大,領頭人的頭餃越來越尊貴,帶的禮物也愈發得多。

「按照朝廷旨意,雁門關一律回絕,沒有讓他們入關。」

趙寧跟雁門關上,那些面帶鄙夷、輕視之色的將士不同,在他眼中,察拉罕的卑微表現,只是一種迷惑大齊的表象,甚至是毒藥。

他很清楚,天元王庭現如今的修行者實力。

也明白天元王庭的使節隊伍,之所以看起來對大齊如此敬畏,只不過是為了欺騙大齊,為他們贏得準備國戰的時間罷了。

所以在趙寧看來,察拉罕討好的笑容,就像是毒蛇吐信。

北胡細作案後,大齊朝野震動,官民激憤,尤其是軍中將領,更是請命要發兵滅了天元王庭。

在齊人眼中,草原諸部都只是臣服于自己的弱者,而且還是一群茹毛飲血的蠻夷,大齊打心眼里瞧不起他們,又怎能容忍被他們冒犯?

因是之故,皇帝給天元王庭的敕令是,天元可汗必須親自入京賠罪,否則,天元部族就要承擔戰爭風險!

很強勢,也很強硬。

大齊自認有這個資格、實力。

但根據趙寧的記憶,天元可汗現在應該已經是王極境後期,修為冠絕天下,是真正的第一強者。

但即便如此,要天元可汗冒險進入大齊京城,他也是絕對不會干的。哪怕這樣會消弭戰爭風險,讓天元部族獲得準備國戰的時間。

趙寧知道,天元可汗麾下,加上草原另外兩個已經被他暗中控制、實際上征服的王庭,王極境的修行者已經多于大齊。

但他總不能都帶著他們都進入大齊。

那樣的話,就不是來賠罪了。

大齊的王極境修行者,雖然沒有北胡多,但元神境修行者的數量,卻不是北胡可比,御氣境修行者就更多。

說到底,中原王朝地大物博,人多勢眾,這一點草原怎麼都比不了。人口基礎大了,修行者自然就多。

眼下的天元可汗,是草原上五千年也不會出一個的天縱之才,在二十歲之前便成就了王極境,更是靠著自己改良的修煉功法,讓天元部族的修行者實力大漲。

所以一萬個天元部族修行者里,就可能有一個王極境。而在大齊,因為種種原因,五萬個修行者里面,都沒有一個王極境的強者。

但天元部族的修行者再多,絕對數量也無法跟大齊相提並論。

這就導致天元部族在修行者實力上,高階戰力絕對優于大齊。

這也是前世天元大軍擊敗大齊的原因。

但也只是高階戰力天元部族有絕對優勢。

所以前世大齊能堅持抗戰十年。

這靠的就是修行者絕對數量上的優勢。

趙寧明白,天元部族現在不肯跟大齊開戰,最關鍵的原因,就是在等。

等天元可

汗突破到天人境!

一旦天元可汗成就天人境,再率領二三十個王極境強者,領軍對大齊開啟國戰,那即便大齊能使用人海戰術,能用修行者的性命去換取戰果,也無法完全抵御北胡大軍的攻勢!

前世國戰爆發時,天元可汗就已經是天人境!

而彼時的大齊,莫說天人境,連王極境後期都只有一個,還是在戰爭爆發後幾年才成就的。

這個人,就是大齊皇帝宋治。

只可惜,那已經不能影響大局。

正因為天元王庭,現在還沒有戰勝大齊的把握,所以他們才沒有在此之前就吞並草原上,最後一個擁有王庭的大部族——達旦部。

這一方面是因為達旦部強大,跟別的大部族不同,對天元王庭不屑一顧,且跟天元部族不接壤,天元可汗只能用戰爭的方式解決問題。

另一方面,天元可汗也很清楚,一旦他暴露勢力,一統草原,就會引起大齊的戒備。

所以天元可汗在等。

不過在趙寧重生後,靠著他的奴隸,天元王庭雖然沒有攻滅達旦部,但已經出現了跟大齊之間的戰爭危機。

這就是蕭燕的細作勢力暴露!

這是天元可汗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若不是對蕭燕的能力有絕對信心,天元可汗怎麼會讓蕭燕在燕平城潛伏,做那麼多很容易暴露的事情?事實也證明,天元可汗沒有看錯蕭燕。

前世,她就做得極好。

到了眼下,因為代州之變跟蕭燕的事,大齊對天元王庭的狼子野心,已經有了充分認識,分外不滿。皇帝宋治再想先解決內政,也必須做出應對。

所以他向雁門關增兵三萬。

天元可汗自己不願意到大齊燕平城謝罪,冒被大齊高手群起而攻之滅殺的風險,就只能向大齊遞交國書,萬般賠罪,咬死蕭燕的勢力只是經商賺錢的說辭,並不停派遣使節隊伍,帶著厚禮朝覲。

在大齊態度強硬,雁門關一次次不準天元王庭的使節隊伍進入後,天元可汗也只好不斷提升隊伍規格,讓更有身份人領隊,表現出更加卑微的姿態。

他在努力,盡量消弭兩者之間戰爭提早爆發的可能。

同時,在暗地里,天元可汗又派遣精銳探子,進入雁門關、山海關附近,打探大齊有沒有增兵邊關,有沒有進行發動戰爭的準備。

大齊在此時發動對天元部族的戰爭,是天元可汗最大的顧忌、擔心。

而且按照常理,一旦他不滿足大齊朝廷的要求,大齊極有可能發兵北伐!

畢竟,大齊已經承平百余年,眼下到了從未有過的盛世高峰,表面看起來國力強盛,在這種時候,大齊豈能容忍被區區一個天元部族觸犯、挑釁?

天朝上國的威嚴,追根揭底,是靠什麼維護?

難道是靠禮儀,靠道德,靠講道理,靠斥責,靠文章嗎?

當然不是。

靠的是強大軍力。

靠戰爭!

不敢發動戰爭的皇朝,叫什麼天朝上國?

一條狗朝你亂吠,沖過來作勢咬你,你該怎麼辦?

當然是一棒子敲死它。

在自視甚高的齊人眼中,區區天元部族,跟一條狗何異?

如果天元部族不能消解大齊的怒火,那大齊就該發動戰爭,滅了天元部族!

這才是大國。

對天元可汗的這些想法、心態,趙寧洞若觀火。

那麼他現在想做、要做的,是什麼呢?

很簡單。

四個字。

爭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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