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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燈黑夜行 章一四零 眾生(4)

此人名叫趙遜,年輕時候也是一代俊彥,修煉資質比之趙寧的父親趙北望,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他雖然是趙玄極的妾室所生,但在趙氏也是地位非凡。

成年後,趙遜到了雁門關任職,第三年,帶著一隊屬下巡視草原諸部,看上了一位酋長的女兒,便想將對方帶回來,卻不料,被那個部落的第一勇士阻攔。

為了爭奪那位草原美女,兩人進行了一場公平較量,當時距離元神境後期不遠的趙遜,卻被那個草原修行者當眾擊敗,受傷不輕。

出身于將門,又打小備受榮寵,趙遜也是個桀驁不馴的性子,加之當時還年輕,丟不起這個面子,咽不下這口氣,加上那位酋長女兒,也心儀于他,便不肯認輸,趁夜帶著對方開溜。

不料此舉被那個部落勇士發現,帶人半路追上,雙方這回就是一場真正的激戰了。

本就有傷在身的趙遜毫無疑問戰敗,且還因為對方出手過重,損了修行根基,自此修為再無寸進,手下也死傷了好幾個。

事後,趙遜雖然被那個不敢得罪趙氏,忐忑不安的部落酋長,親自送回了雁門關,還備了厚禮賠罪,但趙遜心智與自尊受到極大打擊,自覺無顏見人。

在雁門關見了趙玄極後,他便欲拔劍自刎,好在被趙北望及時發現,給制止了,之後還一直守在他身邊。

趙遜沒死成,但也一蹶不振,從此再也不輕易在人前露面,離開了雁門關回到燕平城,整日不是不是把自己關在房中飲酒,就是逛青樓。

已然是混吃等死的模樣。

一帆風順的人,最是經不起挫折,年少顯赫的人,最是受不住失敗。

這些年,趙遜唯一的一回到江湖上閑逛散心,回來的時候就帶回了趙玉潔,對方的父親,就是他當日死掉的其中一個手下。

趙遜也是心懷愧疚,這才想要補償趙玉潔。

那場爭斗,對趙氏和大齊而言,都是很沒面子的一件事,重點不在是因為一個女人,而是趙遜敗了兩次,還折了幾名部曲。

所以當時趙玄極跟那個惴惴不安的部落酋長一商量,就把趙遜的受傷和手下的損失,說成是幫助部落剿滅一支馬賊所致。

這樣一來,那幾個死掉的趙遜手下,也就有了為國戰死的名聲和待遇。畢竟草原諸部名義上都臣服了大齊,雁門關駐軍有巡視附近的草原的職責。

算起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當時趙玄極都還不是大都督,而是雁門關主將,趙氏的曾祖也還在人世。

趙寧看了趙遜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對方犯的事,發生在昨夜。

跟往常一樣,入了夜,趙遜醉醺醺的去一家青樓,跟幾個相熟的清倌兒飲酒作樂,夜半纏綿。

問題也就出在這,那個陪趙遜過夜的清倌兒,被趙遜給弄死了。

這種事,可想而知影響有多大。

在來大理寺之前,趙寧已經讓一品樓查過這件事,跟趙遜也聊過一陣。

原本按照趙遜自暴自棄的性子,是不可能跟趙寧說這件事的,但諸多案件爆發,趙氏陷入危機中之後,趙遜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趙遜雖然已經自我放逐,但人並不傻,相反還很精明,哪怕是醉酒了,對當時的事情跟情形也記得非常清楚,這一點就不是沒什麼心機的趙烈可比。

問題也就在這里,趙遜昨夜同樣沒發現什麼異常。

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無非是那個跟他相熟的清倌兒,昨夜好像身子弱了很多,不是太有精神的樣子,要不然也不至于被弄死,但

也沒有明顯的傷病。

另外就是趙遜昨夜興致比較高。

但這也不是什麼問題,這麼多年趙遜放浪形骸,身體早就被酒色掏空,龍馬精神全靠虎狼之藥維持。昨夜也是如此。

趙寧讓一品樓的人查了那座青樓,最終的結果並不好,那個死掉的清倌兒,和青樓里的其他人,包括老鴇子,都沒有設計或參與設計趙遜的跡象。

事情很棘手。

趙寧對此並不意外,陰謀害人,不管收買人的和被收買的,都是參與的人越少越好,這樣行動才能越隱蔽,事後也越不容易被查出來。

像碼頭命案、石門縣水壩械斗案這種,陳奕和馮三他們都是破綻。

雖然門第已經把他們和他們的家人控制起來,正常情況下已經是天衣無縫,但仍舊讓趙寧找到了突破口。

趙烈的案子里,行動人手就少了很多,那個肺癆地痞還當場死亡,痕跡就更少。但仍有那個京兆府的衙役,可以讓趙寧抓住。

在趙遜這件事里,一個可以被查的人都沒有。

這樣的情況不多,絕大多數害人的事情,都是需要參與者的,沒有行動人手,一件事怎麼去辦?又沒有鬼可以驅使。

趙寧經過思索,推測出了昨夜的情況。

趙遜的虎狼之藥,可能被人掉了包,換成了藥力更加凶猛的。

但這還不足以讓他活活弄死一個清倌兒。

所以那個清倌兒本身也必然有問題。

對方可能也被隱秘下了藥,造成身體忽然變得虛弱、脆弱,如此,便承受不了半夜的折騰。

既然青樓的人沒有參與這件事,那麼換藥、下藥的人,就可能是門第安排的精銳。

對方可能扮作客人,一直盯著趙遜,在虎狼之藥端上來的時候,從伙計身旁經過,依靠自己的修為,隱秘將某種藥物下了進去。

對那個清倌兒下藥就更加簡單,只要對方會吃飯會喝水,就一定有機會。

也不止下藥這個方法,既然是門第修行者出手,完全可以在跟清倌兒擦身而過的時候,假裝踫倒對方,在對方心脈上留下暗傷,只要劇烈運動就會發作斃命。

這個扮作客人的門第爪牙,在事後一定會迅速離開,就此躲藏起來。對這個人,一品樓的人再能干,也不可能追查得出來,畢竟進進出出青樓的客人太多。

給趙遜和那個清倌兒下的藥,他們吃了,也就沒了痕跡,就算有殘渣,亦或是湯碗、茶杯里有殘留,那些殘渣和湯碗、茶杯,也可能被門第的爪牙弄走了。

這樣人證物證就都已消失。

一品樓的查探證實了趙寧的這些推測。

現在的情況是查無可查。

為了在唐興這個皇帝的眼楮面前演戲,趙寧還是當場問了趙遜一些問題。

末了,眼神灰暗,生無可戀的趙遜道︰

「如果我的冤屈不能洗刷,我願以死謝罪。用我的命去賠償一個清倌兒的命,總沒有人能說什麼。趙氏的家聲雖然會受到影響,但也不會太大。」

趙寧早就已經看出來,趙遜對生活已經沒有期望。

或許在對方眼里,這麼渾渾噩噩沒有希望的活著,每一天都是一種折磨,既然生活是無止境的痛苦,死了也是一種解月兌。

過了十年沒有希望的生活,想要結束再正常不過。

趙寧卻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轉頭對唐興道︰「那個清倌兒的死,說到底,是因為中了毒,亦或是受了暗傷,仵作驗尸的時候,應該能查出些端倪來。

「如果仵作沒有查出什麼疑點,那這個仵作就有問題,順藤模瓜之下,要找到是誰給他授了意,也就不難。」

唐興是個聰明人,剛剛也想到了這點,听完趙寧的話,正要回答,趙遜忽然道︰

「如果那個清倌兒中的毒,只是讓她身體虛弱經不起沖擊,這也不是致命的毒物,沒法就此說她的死跟我無關;

「如果她受的是暗傷,那就有可能只是被修行者用真氣堵住了心脈,無法劇烈喘氣。那麼在她死了之後,這口真氣也會消散,留不下太多痕跡。」

這的確是事實。

趙寧沒有說話。

唐興輕笑一聲,「只要她中了毒,那就證明她的死有問題,至于問題有多大,官府說了算;

「如果她受的是暗傷,確實可能沒有痕跡,但到底有沒有真氣殘留,也是仵作跟官府說了算。」

言罷,唐興去到門外,跟一個官吏交代一陣,讓對方去辦事。

他雖然不是大理寺的官員,但卻是寒門官員里,跟趙寧最熟悉的人之一,這回由他跟在趙寧身旁,負責協調趙寧跟大理寺官吏間的合作,也沒什麼說不過去。

趙遜苦澀而又自嘲的一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多看了趙寧一眼。

這件案子的破綻可以說微乎其微,甚至是沒有。但這也耐不住官府里有自己人,只要查案的是官差,那麼案子是什麼結果,就是官府說了算。

莫說沒有疑點可以制造疑點,沒有證據可以制造證據,更何況,這件案子並非半分可查之處都沒有。

趙遜沒有想到的,是唐興等人會這麼鼎立襄助趙氏。但凡是趙寧想做的事,對方就會立即調動大理寺和京兆府的力量,近乎沒有底線的支持。

對,就是沒有底線,沒有黑白,沒有對錯,只有一個既定要達成的目的。

這讓對這回趙氏跟門第的斗爭,並不是十分清楚的趙遜,心里對趙寧的評價上升了好些個台階。很明顯,趙氏這邊是對方在主持大局。

也不知在此之前,趙寧做了多少準備,付出了多少心血汗水。

這個只有十六歲的家主繼承人,心思縝密,算計深沉,有著尋常將門子弟根本沒有的權力斗爭智慧。

在趙寧這個杰出的後輩面前,趙遜不能不覺得羞愧。

這種羞愧兀一浮現,就變得格外濃烈,短時間內便完全佔據了他的內心,讓他痛苦不堪。

作為趙氏一族曾經有名的天才,趙遜也是有過光輝往事的,年輕時自視甚高,也想為家族添磚加瓦。

而如今,他還需要一個十六歲的後輩來搭救,為他洗清冤屈,讓他不會妨害趙氏家族。趙遜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失敗,如此不堪。

他無地自容。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再這樣行尸走肉下去。

他依然有自尊,雖然不多了,但就是這點自尊,讓他此時此刻,無法面對趙氏,更無法面對辛辛苦苦為家族奔波的趙寧。

就算成了「廢人」,他也不能允許自己成為家族的害蟲。

趙寧看到了趙遜眼中的痛苦。

這讓他覺得欣慰。

他想起前世,趙玉潔在叛出趙氏後,說過的一句話。

那句話的意思是,趙遜收養她,只是見她容貌傾城,是饞她的身子,居心不良,毫無道德,所以她叛出趙氏理所應當,並不需要愧疚。

但趙寧卻知道,趙遜雖然,卻還不至于這麼沒有底線,對趙玉潔有什麼非分之想。

接下來,趙寧繼續安排破解其它的疑難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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