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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澹台錚與殷少憂

忠信侯是勛貴中的勛貴,祖上便是大周開國大帝的從龍重臣,立下不世功勞,得封世襲罔替忠信侯。現任忠信侯澹台錚也不差,若沒有他領兵作戰,光宗時期楚國的侵略步伐就不會那麼快止步。

聖祖繼位後也同樣重用忠信侯,在抗擊楚國的戰爭中多次委以重任,直到徹底擊潰楚國的侵略野心,換來這麼多年的安寧日子。戰後,忠信侯領了龍驤軍大將軍一職,忠心耿耿地替聖祖守護著太寧城,直到英親王忤逆案發生。

聖祖待老將們還是寬厚的,他並未怪罪忠信侯的故意稱病不朝。哪怕此後再也沒有宣過忠信侯見駕,忠信侯府眾子弟似乎也無意前程,他對忠信侯府的寵眷卻從來不絕。甚至,忠信侯府與武國公府的親事還是聖祖親自指的婚。

聖祖駕崩,忠信侯在府里哭得暈,也終于入了宮在聖祖靈前結結實實地哭了三日靈。`.``然而當年事,哪怕真的像一塊大石沉入了水底,忠信侯卻仍然期盼會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也不枉英親王叫他一聲師父。

聖祖朝指望不上,忠信侯自然將希望放在了景泰朝。所以,忠信侯府憑借世子領軍清剿海盜之機,重入朝堂。這其中重重曲折,只有那些資歷老的朝臣隱約能猜到。

武令媺不清楚這許多,但她樂見軍中又多了幾位願意為大周效死的將領。她也听說過忠信侯府的威名,由衷期盼忠信侯世子能名實兩相符。盡快把海盜給剿滅,還百姓清靜日子。

罷了早朝,武令媺將太皇太後送回坤熹宮。因小皇帝沒有傳召,她便徑自出宮公主府。剛一登車,八寶便一臉怪異地進來稟報,說是忠信侯往府里遞了貼子,要過府看望聖手。

「忠信侯的脾氣還是這麼古怪,怎麼著也應該是請求覲見您,再來提看望聖手老先生的事吧?」八寶晃晃拂塵嘀咕。

武令媺向來不看重這些虛禮,聞言便笑道︰「你去問問聖手門的神醫們。聖手的身體能否見客。若是能。便定下時間給忠信侯府回話。」她可不去得罪這些三朝元老,免得在朝上給自己找不自在。雖然不懼,但會很煩,她沒那個時間應付。

聖手老先生前幾日蘇醒了一次。自己給自己把了脈。又結合了徒弟們的意見重新給自己開了藥方。吃了這些天的藥。老人家的精神頭明顯健旺了許多。從一天清醒一個時辰,到昨天為止已經清醒了兩個半時辰,身體真正在好轉。

武令媺事多時間趕。而且也沒那麼合適每次都能撞見聖手醒著。所以自聖手被她接回府里,她就與他說過兩次話。每次都只是短短幾句,她便被聖手給趕跑。不知怎麼,她總覺得聖手在避著自己,每每瞧著自己的神色里總帶著三分的欠疚。

不光是忠信侯,她府里這位老人家也相當古怪吶!不管了,這讓倆老的一起古怪去吧!她此時還不知,這兩個老古怪之所以會湊到一起,根源還是在她!

三日後,公主府臨湖客院,聖手居住的小院子里到了一位貴客。這位貴客十幾年來第一次踏足府外,第一個登門拜訪的對象就是輔國公主,這不知讓多少不明真相人士氣得晚上睡不著覺。

其實武令媺根本就沒有見著忠信侯澹台錚,人家指明要見聖手老先生,她好歹也是輔國公主,自然不會上趕著去見人。外院總管凡米來恭恭敬敬地將澹台錚送到這座小院門口,見聖手跟前服侍的藥童清風將人接了進去,他才離開。

聖手老爺子獨自一個在後院曬太陽,此時正值午後,春日陽光溫柔,給老爺子的滿頭白發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澹台錚一見舒舒服服窩在靠椅里的聖手,一雙老眼便微微瞪大,隨即嘲笑道︰「不是號稱神仙中人,怎麼也會有這麼半死不活的時候?」

听這口氣,這二位便是早就相熟的。聖手懶洋洋地擺擺手,示意澹台錚坐下,唏噓道︰「一輩子老了老了,被個小輩算計,確實丟人吶!」斜著眼看澹台錚,同樣嘲諷道,「你呢?不是號稱一輩子不出府,怎麼還是鑽出窩來了?」

「殷少憂,老夫敬你年歲長,你可不要倚老賣老!」澹台錚虎目一瞪,大模大樣在緊鄰聖手的靠椅里坐下,挽挽袖子就沖著茶案之上擺著的果子點心下了嘴。一路吃,一路連連點頭,貌似贊許,末了還要說句,「老夫走時給帶點。」

殷少憂便是聖手的本名。這個姓氏在當今天下已經極其少見,許多殷姓人家為避免某些麻煩,都改了諧音,譬如英、贏、迎、應等。之所以會這樣,只因為被大周大楚等國取代的商帝國皇族便姓殷。

不屑地連連撇嘴,似乎很看不上澹台錚的吃相,殷少憂從白胡子掩著的嘴里蹦出兩個字︰「吃貨!」待澹台錚發飆之前,又問,「你來見本山人有何事?本山人尚在病中,可沒有那麼多時間瞻仰你的饕餮之態!」

「我就想知道,承緘到底因何事觸怒了聖祖?!」澹台錚咽下滿嘴的食物,直勾勾地盯著聖手說,「我清楚你清楚,你不要敷衍我。聖祖在時,我哪怕知道你清楚始末都不敢找你。現在你若是不好好答我,別怪我不客氣要對你這個重病號下毒手!」

武承緘是英親王的姓名。殷少憂低嘆一聲,滿臉疲憊滿目蒼涼,輕咳幾聲之後道︰「何必再追究?人,終究是沒了!」

澹台錚冷笑幾聲道︰「別糊弄老夫!你當老夫不知道,人人都道你與孝宗是忘年至交,老夫卻知你暗地里待承緘那小子比孝宗還要好得多!你以為老夫沒有猜過原因麼?老夫只是想從你這里直接得到答案,免得老夫費腦子去想。」

「那你呢!你又為何更喜歡承緘勝過宗嚴?」殷少憂不甘示弱,反唇譏道,「你盯著本山人,自有人也盯著你!」

「承緘活得自在瀟灑,與老夫脾性相投。老夫也承認孝宗天縱奇材,但他肩上擔子重,臉上笑得再開懷,心里也藏著事,實在憋悶。」澹台錚老臉上滿是懷念之色,嘆息道,「可惜了!大周若有孝宗和承緘,何至于如今這般牝雞司晨!」

「放屁放屁放屁!」殷少憂突然暴怒,一個勢頭從靠椅里蹦起來,抓起身邊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劈頭蓋臉就朝澹台錚給砸,一邊砸一邊嘴里不知用哪國的語言嘰哩咕嚕亂咒一氣。

澹台錚被一堆果子點心砸了個結實,要不是躲得快,一杯熱茶都得澆他滿腦袋。他急忙跳起身,繞兩張靠椅轉圈躲著殷少憂的搏命「追殺」,一邊嚷嚷︰「糟老頭子,你瘋啦你瘋……唉唷!」卻是被裝水果的精巧花籃給砸中了鼻梁。

兩個老頭子加起來一百七八十歲,卻像稚兒一般鬧得不可開交,還要小藥童清風搗著兩條小短腿揚著小短手來拼命拉架。待得兩老一小重新立定,都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老爺您要再鬧騰下去,俺就稟了公主,斷了您的零嘴兒!還有您這位客人,真是好不知禮數!」清風鼓著小腮幫子氣咻咻地扔下狠話出去,將後園的門重新嚴嚴實實掩住了。

「老瘋子,別的事不提了。你幫老夫一個忙,老夫在朝上就不與輔國公主為難,如何?」澹台錚也不嫌棄掉地上的果子髒,隨便撿起一個在衣襟上胡亂擦擦就塞進嘴里大嚼。

殷少憂一聲冷哼,伸出大拇指虛虛作勢按下去,嘲弄道︰「不是本山人看笑話,小閨女兒要收拾你們忠信侯府,不會比碾死一只螞蟻難多少!」

澹台錚一挑花白濃眉,哈哈大笑道︰「那就試試?」兩個老古怪又劍拔弩張起來,斗雞似的眼瞪眼互不相讓。最終還是澹台錚有求于人,訕笑兩聲道,「好啦好啦,說說而已!」

大獲全勝的殷少憂傲嬌地撇他一個白眼,揮揮手趕蒼蠅似的說︰「求本山人何事,速速道來,再速速給本山人滾開!」

澹台錚湊到殷少憂近前,低聲問︰「雲稚姑娘在哪兒?」

殷少憂詫異看他,也低聲問︰「你找雲稚做甚?」

澹台錚神神秘秘地湊得更近,與殷少憂頭踫頭竊竊私語︰「有一日晚上,老夫接到承緘一張血書字條,托老夫一定要找到雲稚姑娘,要把她當成兒媳婦那樣好生照顧……」

他沒看見殷少憂越來越古怪的神色,自顧自地說,「老瘋子,你說承緘這是什麼意思?老夫知道承緘對雲稚姑娘有意,莫不是……」他眼楮一亮,略顯激動地說,「雲稚姑娘有了承緘的孩兒?珠胎暗結了……」

「雲稚她……」殷少憂打斷了澹台錚的話,迎著他充滿期待的目光,面無表情地吐出幾個冷酷無情的字眼,「早就死了!」

澹台錚失聲反問︰「死了?」

殷少憂緩緩點頭,神情里也滿是無法作假的哀痛。澹台錚呆呆看他,忽然淚如泉涌,悲聲大作︰「承緘,師父對不住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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