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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你,齊國看似強大的軍隊,就會變成一盤散沙。他們會各自山頭林立,不打起來已經是萬幸。」

「周國會在宇文憲的帶領下,收復失地,甚至反攻回晉陽。」

「這天下,因你而改變,又因失去你而再次改變。遇到這樣的結局,你有什麼話想說呢?」

「湖面」上,陸法和盤坐微笑看著高伯逸,兩人中間棋盤上的黑棋大龍已經被斬斷,細細盤算,白棋依然險勝一兩子。

用「功虧一簣」來形容黑棋的遭遇,再貼切不過了。

「陸先生曾經見過諸葛臥龍?」

高伯逸平靜問道。

陸法和點點頭道︰「大概是見過的,只是時間太久,很多都忘了。」

「諸葛臥龍大概也是知道事不可為,蜀漢不可能一統天下,勢單力孤難以成事。為何他還執意要北伐呢?」

高伯逸把手按在棋盤上問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是諸葛臥龍。」

陸法和臉上露出困惑之色,搖了搖頭。

高伯逸手一揮,棋盤上的棋子再次回到他初見之時。

「天道自有定數,為什麼陸先生,不看看,再下這步棋呢?歷史都是人創造的,而不是神預言和施舍的。」

陸法和先是一愣,隨即點點頭道︰「言之有理,那就先看看再說吧。如果真如你所說,那就很有趣了。」

高伯逸不明白陸法和口中的「有趣」是何意,只好低頭看著腳下平靜的湖水,上面映照出鄭敏敏的模樣,那正是自己心中所想。

……

「如果說,你是海上的煙火,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如果說,你是遙遠的星河,耀眼得讓人想哭。」

「我是追逐著你的眼眸,總在孤單時候眺望夜空。」

「我可以靠在你身後,像影子追著光夢游。」

「我可以等在這路口,不管你會不會經過」

……

蒲阪城總督府的某間臥房里,鄭敏敏將高伯逸的頭枕在自己胸前,一邊漫無目的的撫模著他的臉,一邊低聲唱著歌。

那聲音好似女鬼敲門,又帶著無比犀利的穿透力,讓每個駐守在周圍的神策軍士卒遍體生寒。

「果然,還是沒有用呢。」

鄭敏敏輕嘆一聲,她可以確定高伯逸沒死,只是,完全沒有任何意識。就像是靈魂月兌離了軀體一般。

「你跟我說過,曾經有個皇帝,他有個替身,無論聲音和體型都跟他一樣。最後,這個替身學會了皇帝的一切,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皇帝。

我曾經想,那個皇帝真蠢,居然會被自己的替身干掉。現在你不在了,是要我成為你的替身嗎?」

她頓了下,自嘲的笑了笑。

「沒有人會學你的,也學不像。沒有人知道你腦子里在想什麼,你心中的那個世界又是怎麼樣的,恐怕也是別人猜不到的,包括我在內。

我常常覺得你看不起所有人,所有事。並不是你故意表露出高高在上,而是……曾經真正大富大貴過的人,後來見到……嗯,你口中的暴發戶的那種感覺。

謝謝你將我從泥坑里面拉了出來,讓我清醒,教我學習。以浮萍之軀,自然無法回報你。哪怕女為悅己者容,也不過是你生命中的一道可口菜肴。

我一直尋思著,如何報答你,如何讓你知道我可以為你付出一切,可惜你一直什麼都不缺。

這次,應該就是我最後的機會了吧。自從相識以來,都是你在保護我,那麼現在,讓我來保護你,讓我來為你討還公道吧。」

她將高伯逸平放到床上,在對方唇上輕輕一吻。

「妾身哪怕化身為地獄惡鬼,哪怕尸骨鋪滿道路,也在所不惜。」

……

斛律光一臉古怪的看了看總督府兩旁,戒備森嚴,這完全不像是打了大勝仗,馬上要帶著大軍揮師長安的樣子!他听說高伯逸似乎中箭了,不過情況應該不嚴重。

「斛律都督,里面請,還請卸下佩劍。」

站在門口的李達皮笑肉不笑道。

他本來就跟六鎮鮮卑的人不對付,看斛律光這個碧池越混越好,自然是心中不快。而且現在高都督又……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斛律光來這里。

「哼!」

斛律光冷哼一聲,隨手將佩劍遞給李達。他自問從鄴城打到蒲阪,還帶著人取過段韶的人頭,絕對應該是高伯逸的「自己人」了,問心無愧怕個毛!

被人引到書房,斛律光猛然一驚。

書房里坐著一個優雅恬靜的年輕女子,面色沉穩,看起來非常熟悉。

只是,雪白的頭發就這樣披散下來落在肩上,沒有任何發飾。

「鄭……秘書?」

斛律光看傻眼了,這不是美女不美女的問題,怎麼鄭敏敏一頭烏黑的秀發全部變白了啊!

「高都督準備對付關中的突厥人,他雖然中了宇文憲派出的刺客射出的箭矢,但是並無大礙。

現在之所以不出面,那是因為此事要絕對保密,為了做戲做全套,一切由我出面下令。對外營造一種高都督已經去世,而我們在借著他名頭強行支撐的假象。」

鄭敏敏說起謊話來一套一套的!

「所以……」

斛律光也有點懵逼,難道不是高都督真的完蛋,而你在這里強撐著?現在還想著對付突厥,你的心也是太大了吧?

「明日,蒲阪城內掛起白布,釋放周軍戰俘,讓他們把消息帶出去,就說高都督被宇文憲派出的刺客所暗殺。

而對內,我們要跟士卒們說,高都督無事,這些都是為了對付突厥人的計謀。誰質疑此事,就是跟神策軍作對,可以斬立決!」

鄭敏敏森然道。

你越是跟士兵這麼說,底層士兵越是害怕啊。

斛律光本來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默然點頭。有這個說辭,短時間內是不會有問題的。當然,如果真的「大破突厥」了,那麼,無論高都督出不出面,底下的士卒都會相信他完全沒事!

也就是說,這支軍隊的指揮首腦,還沒有信用這種東西,其實就看接下來一仗,打得如何。如果打得稀爛,高都督又不能正式出面安撫士卒,那麼,通過赫赫戰功建立起來的自信,就會崩塌。

這支軍隊,以後也就不堪大用了。

斛律光已經大致上理解了當前形式。

「高都督計策是怎樣的呢?」

斛律光低聲問道。

鄭敏敏攤開一張寫好的大紙,照著上面的內容給斛律光念了出來。

許久之後,斛律光再次微微點頭。

之前那次點頭,是因為說話不方便應付一下。現在這次點頭,是因為他非常認同這個計謀。

跟當年趙國邊將李牧,在塞外大破匈奴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說真的,以當前的情況看,可以說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他們這邊!

斛律光有點相信這是高伯逸的計策了。

再說了,人死了,瞞不住的。尸體會腐爛,現在春季,味道更是藏不住。應該是高伯逸受了點傷,但還沒到致命的地步,卻又不方便指揮。

突厥人馬匹多,打不過還能跑,野戰的話,對付起來很麻煩。所以要用點計策,這跟打獵的時候用竹筐套鳥是一個道理,你總要準備點「誘餌」。

「只是,時間長了,士氣就難說了。」

斛律光輕嘆一聲道。

士氣這種東西,很難說的。

「如果我們不對付突厥,那才叫士氣崩潰。如今只有入關中,破長安一條路可以走。誰立功,誰偷懶,誰打算逃跑,高都督都看著在呢。」

鄭敏敏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配合她那頭雪白的長發,不由得讓人後背發涼。

「喏,那末將就按吩咐行事。」

「今天的事情,斛律將軍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保密乃軍中第一要務。」

「末將知道,請高都督放心!」

斛律光走後,鄭敏敏命人將張彪叫到總督府,依葫蘆畫瓢的講解高都督的「戰術意圖」。

她永遠都記得高伯逸曾經跟自己說過的。

「利用信息不對稱,逐個擊破,只讓每個人知道你想讓他們知道的一部分,而盡量減少他們之間互相交流信息,互相驗證消息真偽的機會。」

「軍隊在獲勝之後,是警惕心最低的。在拾取戰利品的時候,是最脆弱的。在城內活動的時候,是逃跑速度最慢的。打仗不過是為自己創造更多的有利條件,為敵人創造更多的不利條件。」

一句又一句高伯逸說過的話,在鄭敏敏腦子里徘徊。花了一個晚上,將神策軍上下所有排的上號的將領都單獨接見了一次,她這才感覺整個人都要虛月兌了。

「大概……是沒問題了吧?」

鄭敏敏趴在桌案上睡著了。竹竿慢慢的走到她身邊,為她披上一件薄薄的毛毯。

「公孫家當年因為暗殺漢將岑彭,而險些被滅族。為什麼有的人就是看不透這一點呢?」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很難相信,一個女人信賴高伯逸,居然可以到這樣的程度。

「我覺得你做個女皇帝都綽綽有余了。」

……

齊軍攻陷蒲阪後的第二天,居然三軍縞素,在蒲阪城頭掛滿了白布!

就在當天,齊軍無條件釋放了幾乎所有周軍戰俘,然後丟下蒲阪城內大量的府庫和財物,甚至還有部分屬于他們自己帶來的輜重,急匆匆的渡河離開蒲阪,並在黃河對岸的修建營地。

又過了兩天,齊軍連這個營地都不要了,居然直接後撤到了玉璧!

不過他們走得雖然很急,也釋放了幾乎全部周軍俘虜。但是周軍中的高層將領,卻一個都沒有放跑,全都跟著他們一起走了。

蒲阪以北,離蒲阪城不到五十里地的郃陽縣縣城,早已被戰火摧毀,這里的居民,都被宇文憲征調到蒲阪。

這些人結局如何,大概可以想象。

「伊利甘將軍,這個人是周軍,當過俘虜,不過也是被齊軍給放了。」

一個文士模樣的人,用突厥語對頭後面梳著很多發辮,面色紅黑的魁梧將軍說道。此人是突厥僕固部的首領伊利甘,來關中是為了匡扶正義而來的……才怪!

他們純粹就是為了搶搶搶而來。

是一群連仗都不想打,只是一門心思「撈錢」,莫得感情的暴力機器!

這個文士叫蘇威,乃是西魏名臣蘇綽的嫡親兒子。

因為僕固部不會說漢文,所以他就在大軍中擔任「翻譯」工作。平心而論,伊利甘將軍除了好逸惡勞不想打仗又想撈錢以外,還算是個好人。

當然,這也跟他們這一路撈夠了,所以不需要動粗有關。老虎吃飽了的時候,都還有心情跟你玩幾局貓繡球呢,更何況是人呢?

「他剛才說什麼?」

伊利甘笑著問道。

「那個周軍剛才說,齊軍主將高伯逸遇刺身亡,齊軍幾乎丟下所有輜重跑路了,蒲阪城里到處都是不要了的好東西。

很多本來已經跑遠了的周軍俘虜,又返回蒲阪搶東西,很多人都打得不可開交。」

所以眼前這個人撈夠了,就帶著東西往北跑路,正好被自己的軍隊截住了。

伊利甘腦補完了未知的信息。

齊軍主將遇刺身亡,蒲阪城內有大量財富,還有很多失去建制,只顧著搶東西的周軍……俘虜。

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直接砸嘴里了!

「這是第幾個人了?」

伊利甘眯著眼楮問道。

「將軍,是第五個人了,他們說的基本都一樣,看來事情不假。」

蘇威心中轉過許多念頭,不過最後還是決定不要節外生枝。

「好,那就讓這個人帶路,我們今夜就在蒲阪城內宿營!」

幾乎沒有經過任何疑慮,伊利甘就已經決定,全軍急行軍到蒲阪城,有什麼拿什麼。

然後給周國皇帝傳個信,就說他們已經帶兵收復了蒲阪城,讓離這里最近的周軍前來接收。至于追擊齊軍這種事情,他們當然是……不做的啦!

撈完這一票,他們就能回到草原,風風光光,舒舒服服的渡過今年,壯大自己的部落,並在木桿可汗帳下,爭取更多的話語權跟決定權。

至于跟齊軍打死打活這種事情,誰喜歡做就誰來做吧,反正,不關他們的事情。

這支軍隊很快就加快了行軍速度,太陽還未下山,他們就趕到了蒲阪門外,卻發現城門緊閉,似乎有周軍在城牆上,不讓他們進去。

不過沒什麼可以阻礙他們的,因為伊利甘發現有一面城牆開了一個大豁口,別說沖進去人了,就是跑馬進去都沒問題。

「全軍听命,沖進蒲阪城,有什麼拿什麼,誰阻攔殺誰,上!」

伊利甘一聲令下,他身後的突厥騎兵入潮水一般沖進蒲阪,很快城內就不斷傳來兵器入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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