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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0章 場外“觀眾”

平日里,北周皇後阿史那玉茲晚上都會睡得很沉,畢竟,孩子都是交給女乃娘來帶。她的身體很好,產後很快就恢復到了正常狀態,不過整個人看起來,比從前少了很多天真爛漫。

今夜不知道怎麼搞的,阿史那玉茲一直在想在鄴城的最後那一個月發生的事情。其中好些就像是發生在昨日一般。

高伯逸這個男人,對她這個突厥公主來說,算是什麼呢?

阿史那玉茲常常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

情人麼?不是。

僕人麼?更不是。

自己一開始是被他欺騙,引誘,玩弄,到後來卻喜歡上了這種被人控制,被人操縱,被人強迫的感覺。有時候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犯賤。

正如高伯逸某次在「事後」摟著她肩膀自嘲的那樣。

凡是渣男,必然是可親又可愛的,就像是凡是垃圾食品,必然是好吃又戒不掉的。

他自比渣男,想來垃圾食品也不會是什麼好詞。這些「語言障礙」都不妨礙阿史那玉茲領悟其間的真諦。

渣男,尤其是有本事又強勢的渣男,那是真的香啊!讓人欲罷不能!不管現在如何後悔,在當時,高伯逸的見識,心性,本領,還有洞察人心的絕活,都令人折服。

老實說,她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此等驚才絕艷的人物。

到最後她幾乎都有些不想回突厥,只不過高伯逸也不會留她就是了。

「唉!」

阿史那玉茲長嘆一聲,感慨中原人有句話叫「自古紅顏多薄命」,這話用在自己身上,貌似也挺合適的。

「殿下,周國皇帝來了。」

負責門禁的女婆子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低聲對阿史那玉茲說道。

「知道了,讓他進來,只能一個人。」

阿史那玉茲平靜說道,隨手披著一件紅色大氅,裹在身前。

「對宇文邕,你要強硬一點,你越是強硬,宇文邕就會覺得你的底牌越多,你在木桿可汗心中的分量越重。

如果你退了,那麼他就會得寸進尺,遲早你會在長安待不下去的。」

「如果宇文邕逼迫你,你就威脅他要自盡。不需要想太多的花招,他一不同意,你就威脅要自盡就行。但是這僅限于他要求你,而不是你要求他,知道麼?」

「就好像我現在想對你做什麼就對你做什麼,肆無忌憚。我越是這麼張狂,你就越是要配合我,你看,你最近多主動?

這個道理用在宇文邕身上也是一樣的,知道嗎?好了,把衣服月兌了吧,今天我時間不多。」

……

腦子里不斷回響著高伯逸那霸道又充滿了「哲理」的話,定了定神,跪坐于桌案前。那些用青春,用,用屈辱換回來的寶貴「財富」,就是自己現在唯一的依仗。

我已經付出了足夠多的代價,所以在周國我絕對不能輸,絕對不會輸!

阿史那玉茲在心中拼命吶喊著,面色變得更加冷峻了。

「陛下深夜親臨,莫非是要妾身侍寢麼?」

阿史那玉茲冷嘲了一句。

剛剛進寢宮的宇文邕,就像是挨了當頭一棒,恨不得直接沖過去將阿史那玉茲痛毆一頓!

嗯,現在還不是時候!

「皇後侍寢,天經地義的事情,莫非,皇後還有話說麼?」

宇文邕面色也是平靜得嚇人。要是換了別的男人,早就暴怒了。如果換了高伯逸,肯定用各種詭計,將自己騙上了床。

可是宇文邕卻是選擇了一般男人不會選的那種。

忍耐!

他能忍,他會忍,只是生不逢時!有點可惜了!

想到這里,阿史那玉茲也是有點佩服這個人了,當然,佩服歸佩服,她內心還是不認可這樣的男人。

像高伯逸那樣的,才是真正的大丈夫,想要什麼就能拿得到手。

「妾身今日身子不適。」

「那明天呢?」

「明天也不適。」

听到這話,宇文邕眉毛一挑,不客氣的問道︰「朕想知道你哪天身子舒適!」

他上前一步,卻看到阿史那玉茲拔下頭上的金簪,抵著自己的脖子說道︰「我哪一天都不舒適!有本事,你可以去跟可汗說,休了我,換個听話的來。

做不到的話,那你就閉嘴。」

宇文邕剛剛邁出的步子,像是被定身一樣,最後緩緩的退回原處。

「朕今日來找你,是有……」

「晚上,不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有話明日再說。要麼就明天,要麼就不要再進來,你自己選!」

阿史那玉茲把本應該用在高伯逸身上的強硬,全用在宇文邕身上了。

偏偏她還感覺心安理得。

宇文邕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對阿史那玉茲拱手行了一禮說道︰「國事煩憂,是朕孟浪了。那朕明日再來。」

說完,他轉身便走,不做絲毫停留。

等他走後,阿史那玉茲像是大病一場,直接癱軟在桌案旁。

「你以為你是勇敢的人麼?不,你不是。如果你勇敢,那麼在我第一次拉開你腰帶的時候,你就應該自盡。

你應該知道,我也承擔不起突厥公主死在齊國的責任。我是強者,我可以示弱,但你不要認為你是強者,你只是個弱者,弱者只有逞強,才能搏出一絲生路,知道麼?」

不知怎麼的想起高伯逸在自己離開齊國最後一天說的話,阿史那玉茲流下了莫名的淚水。

確實,她是個懦弱的人,她是不敢死的。只有作出死也無所謂的姿態,才能克制住宇文邕。弱者逞強,果然如此。

那個男人,太強了,只怕……可汗也不是對手。

阿史那玉茲心中涌起一個可怕的念頭來。

……

辛道憲回到玉璧城,進到韋孝寬所在的府衙書房,就看到這位當年力敵高歡,拯救了西魏的名將,正看著玉璧周邊的地圖發呆。

「都督,我從高伯逸那里帶回來一首詩,請過目。」

辛道憲大概的說了下這首詩怎麼來的,復述了一下高伯逸的原話。韋孝寬看著這首律詩的後四句,久久無語。

「都督?」

辛道憲跟著韋孝寬時間也不短了,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

「京兆韋氏無憂,倒是周國已經……唉!」

韋孝寬一句話多余的話都沒有,只是嘆氣。

兩人桌案前坐定,韋孝寬將一副周國的大地圖拿到桌案上平放著,然後一邊拿著油燈,一邊用手指著某處說道︰「玉璧之圍很好解決,突厥人出兵,從北面入晉陽,猛攻晉陽城,玉璧之圍,不戰自解。

這是兵法中的圍魏救趙之計。」

說完,他臉上滿是遺憾之意。一來突厥人是異族,二來……這些碧蓮根本不可能單獨出兵去跟齊國人死磕。

「木桿可汗心機深沉之輩,不太可能會冒這麼大危險。」

「他們能有什麼危險,不過是買賣賠了而已。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輩。」

韋孝寬忍不住譏諷道。等高伯逸滅周以後,會極大的擴展自己的戰略出口,到時候,主動權就不在突厥人那邊了!

大宋為什麼一直被草原民族壓制,除了以文制武,不興武德外,失去關中以北的戰略出口,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不說這個了,說多了晦氣。」韋孝寬擺擺手,像是要將其驅趕走一般。他沉聲問道︰「你去了齊軍大營,跟高伯逸見面,他如何說。你不要漏掉任何細節。」

辛道憲點點頭,將高伯逸所說的話,一五一十都復述了一遍。他記憶里甚好,這是行軍長史的基本功。

甚至高歡的機要秘書陳元康,這種神級秘書,可以在「大老板」講話完以後,就把對方說過的所有話都重新復述一遍,還能將其潤色,不改變意思的情況下,听起來更得體!

听辛道憲說完,韋孝寬臉上的表情糾結,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都督,天無絕人之路……」

他話還沒說完,韋孝寬就示意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虛假的安危,不存在的僥幸,在事情發生的那一刻,就會摧毀一個人所有的心理防線。

韋孝寬寧願事先就把事情想到最壞,那麼每一個「僥幸」,都可以是新的起點。

「如今我和玉璧城的將士,已經不是一個戰壕的兄弟了。高伯逸還真是看得起我啊,想出個這麼損的辦法。」

韋孝寬笑道,滿嘴都是苦澀。

太厲害了,太被敵人看得起了,以至于對手用全部的力量來打擊你。這到底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不幸?

「很多人都認為,我韋某人,就應該跟玉璧城捆在一起,其實,這只是一種錯覺罷了。」

韋孝寬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可惜最後還是黯淡了下來。

臨陣換將,兵家大忌,或許,這就是高伯逸的計謀,讓周國不得不臨陣換將,換走防守玉璧經驗極為豐富,已經可以把這座城當做自己手腳來使喚的韋孝寬,換來任何一個人,玉璧城的防守力量都要下一個台階。

可是,韋孝寬離開,換了將,玉璧城就能守住了?

只能說,這是一種美好的景願,但根本就不具備可操作性。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韋孝寬本人,就是玉璧城的靈魂人物。他走了,這里的軍士,就會失去戰斗的意義。

更別說高伯逸已經出了那樣一個通告,韋孝寬一走,豈不是在鼓勵這些軍士不戰而降?

「相比較而言,其實還是我留在這里比較好。只是……」韋孝寬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他只是軍中大將,並不是全能的神,更不是周國的皇帝。

辛道憲看韋孝寬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連自己都不肯說。

「我修書一封,送到長安,呈現給陛下。你就辛苦一下,替我走一遭吧。」

韋孝寬命人準備筆墨,開始寫信。辛道憲看他有些失落的樣子,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最後只能一聲長嘆。

……

破壁城里那座特別的雙層土樓里,雖然夜深了,卻依然隱隱亮著火光。

二樓「書房」的屏風後面,鄭敏敏悠悠轉醒,爬起來揉了揉眼楮,就看到高伯逸背對著她,坐在案頭仔細查看著什麼。

「都督,辛道憲回去了麼?」

鄭敏敏打著哈欠問道,今天在屏風後面偷听,卻因為板床太舒服而睡著了。如果換了別人知道這事,她一定羞愧得要找地縫鑽進去。

不過高伯逸知道嘛,那就無所謂啦。

「對,他是來幫韋孝寬刺探軍情的,被我打發了。」

高伯逸無所謂的說道,依舊是借著油燈的火光,查看桌面上的玉璧城地圖,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弄來的。

「阿郎,高歡當年被韋孝寬打得大敗,而且他當時手里的大軍……似乎不比你少。為什麼你能這麼鎮定自若,這麼自信認為自己可以贏呢?」

鄭敏敏慢悠悠的走了過去,坐到高伯逸身邊,小聲問道。

只有她會問這樣的問題。有的人心里會這麼想,但是不會說出口,有的人則是對高伯逸有著迷之自信,根本不覺得他會敗。

「很多事情呢,跟你表面上看的,並不是一回事。」高伯逸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遞給鄭敏敏說道︰「你好好看看,韋孝寬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好吧!

鄭敏敏接過韋孝寬寫的信,越看就越是感覺古怪。

在信中,韋孝寬信誓旦旦的表示,將與玉璧城共存亡,哪怕韋氏一族的人死干淨,也在所不惜。還說天道有輪回,多行不義必自斃。

他韋某人做事對得起天地,對得起周國,若是玉璧城不幸隕落,那麼,韋氏一族的子弟,將會前赴後繼,為周國戰斗到最後一刻!

這信可謂是寫得蕩氣回腸,然而鄭敏敏卻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具體是哪里不對勁,卻又不太說得上來。

「韋孝寬想與周國共存亡,帶著韋氏一族的人一起去死?」

鄭敏敏難以置信的自言自語道。

這種人別說見過了,听都很少听說。只有自己自殺義無反顧的,可沒听說過拉著全族人一起死,還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難道他內心里就沒有一絲愧疚?

「比如說,你我將來育有兒女,遇到不可回避的危難,我一定會死,難道忍心讓你們陪我一起?我打不過敵人,難道不會將你們送走,送到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過個十年再回來?」

高伯逸笑著將鄭敏敏手里的信紙拿過來,放到油燈上燒掉。

「看問題,不能看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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