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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9章 與魔鬼的交易(上)

很多時候,現實的發展,往往出乎人們的意料。正當許多都認為,兵強馬壯的高都督會帶著精銳兵馬死磕玉璧城,然後趁著周國虛弱長驅直入的時候。

結果卻是什麼都沒發生,甚至連試探性的攻擊都沒有。

洛陽之戰的第二年,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過去了。這讓日夜枕戈待旦的韋孝寬松了口氣,將玉璧的防務交給辛道憲和副將,自己則是回長安述職,他有很多話要跟宇文邕說。

今年齊軍沒有打過來,這對于周國來說是個好消息,然而對于韋孝寬和玉璧城來說,卻未必是個好消息。密諜傳來的各類消息,都顯示出高伯逸對于這座城池極為在意,而且在做積極準備。

韋孝寬想跟宇文邕說說,務必要在蒲阪城組織起一道有效的防線,這件事不能再拖了,更不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玉璧城上。蒲阪乃是長安乃至黃河上的最後一道防線,也是唯一能擋住齊軍前進步伐的戰略要地。

哪怕宇文邕不想听,自己也得說,必須要給宇文憲更大的兵權,讓他總攬蒲阪防線的防務。而不是現在這樣有名無實,只是管理後勤而已。

今年周國相對平靜,由于沒有打仗,又從突厥人那里,拿到了耕牛,戰馬這樣的稀缺貨,宇文邕總算是緩了口氣。

相比較周國的平靜,齊國國內,反倒是可以「風起雲涌」來形容。

年關將至的時候,兩淮地區十年「免稅期」正好完結。在某些世家的暗地教唆下,兩淮爆發抗稅民亂,一度蔓延到八個郡!

要知道,淮南總共也就十四個郡!

面對世家來勢洶洶的逼宮,高伯逸並未驚慌,也沒有帶兵出征。他一紙令下,命淮南行台都督王琳,總覽十四郡兵馬的調兵之權,負責平亂。

所到之處,抓住民亂首腦和暗地里支持民亂的人,無論是誰,無論他的後台是誰,都可以先斬後奏,等民亂平息後,回京述職再另行匯報即可。

齊國內的某些世家不滿高伯逸的大權在握,又不敢明著反對,他們就想在兩淮玩一把大的,讓高伯逸來求他們。

等滿足了他們的條件以後,民亂就會「自然而然」的平息,到時候送幾個刺頭給高伯逸,里子面子大家都有了,何樂不為?

沒想到高伯逸居然這麼剛,居然這麼信任王琳,將此事交給王琳全權負責。

王琳麾下的兵馬,都是兩淮子弟,所以他就很容易擁兵自重?

表面上看,確實是這樣。但是,如果仔細分析這個年代的經濟模式和社會組織形式,就會得出完全相反的結論!

王琳麾下的人馬,都是自耕農,無業游民,漁民,漕運跑船的子弟。他們的「生產資料」,都是碎片化的,小型化的。

無論交稅不交稅,他們的日子都那樣,沒有本質區別。

對于是否免稅,這些人並不是最敏感的,再說了,他們的組織性,也非常差,成不了什麼大事。這些人對于王琳的到來,是持歡迎態度的。

而真正對于收稅感到極為不滿的,恰恰的佔有大片土地的世家!更有高伯逸今年推行了新稅法,在兩淮地區「試點」(因為他們之前都沒收過稅),將收稅方式從北魏孝文帝改革時的「按人頭收稅」,改為「按土地收稅」。

這也是齊國人力充足後的必然選擇。現在這個時候,記錄在官府冊子上的戶口,已經有幾百萬戶,平均算下來,兩千萬人是有的,人力不足早就不是什麼問題了。

與之相反的是,土地不夠分配的矛盾已經日益尖銳。

佔據大片田地的兩淮世家徹底不干了!直接暗地里策動民亂!如果齊國試點的這種稅法,他們會損失數目巨大的財富。

當初為了圈地,這些世家都是把荒地報為良田,如果不報,荒地就會被官府收回,然後重新分配給沒有土地的佃戶。這也是均田制的重要內容。

如今,要以田地為標桿收稅,那麼,那些實際上是荒地,但被世家報為良田的土地,也是一樣要收稅的。

這些人被新稅法坑到吐血,他們能不反抗麼?

相反,家里子弟眾多,田地卻不夠的自耕農,卻是大大的減輕了負擔。實際上,王琳到了壽陽之後,就受到了父老鄉親們的熱烈歡迎。

只不過當地的大戶人家,一個人都沒去接風,不歡迎他,不看好他的態度已然十分明顯。

民亂開始蔓延的時候,王琳就已經在做積極準備。等高伯逸的政令下達後,他就帶著大軍,水陸並進,還未成氣候的叛軍,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都是一觸即潰。

王琳所到一處,就會按照高伯逸秘密交代的任務,將當地所有大戶人家集中起來,互相檢舉,被查實後,檢舉他人成功並且沒有被人檢舉的,才能安然月兌罪。

其余的人,都要送到鄴城軟禁,等審清楚之後,就會送他們回兩淮!

只不過,當這些人再回到兩淮故土的時候,是怎樣一副光景,可就難說了。

快刀斬亂麻!高洋發明的招數,高伯逸用得出神入化,不到一個月時間,兩淮民亂被王琳平定,當地世家死傷慘重,不少人暗地里日夜咒罵王琳和高伯逸不得好死,卻也拿這兩人毫無辦法。

此時正好是新年,高伯逸命王琳帶著需要審理的囚犯,帶著小部分精銳,前來鄴城述職。之所以讓王琳帶著軍隊進京,只是擔心他在路上被世家的人謀害而已。

……

臨近新年,鄴南城的某個僻靜小院里,卻是格外冷清。比起草原冬天的嚴寒,鄴城算得上是「四季如春」。

突厥公主阿史那玉茲半年前生下一女,因為不到兩個月,整個人皮膚就白若冰霜,因此得名為「雪」。至于是叫宇文雪,還是叫阿史那雪兒,阿史那玉茲還沒有想好。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她跟自己這個女兒的緣分,馬上就要盡了。

高伯逸許諾,新年之後,就會派人送她到晉陽,並跟木桿可汗聯系,派人到晉陽來接她!輾轉了一大圈,最後又回到了突厥,老實說,阿史那玉茲的心情還挺復雜的。

她不能帶這個女兒回突厥,高伯逸也不會允許她這麼做。至于為什麼會這樣,其實阿史那玉茲想得很明白了。

高伯逸不是什麼好人,至少對于她來說不是。這個男人,滿肚子陰謀詭計,送自己回突厥,只不過是第一步而已,後面還會有什麼招數,雖然猜不透,但是,肯定不會簡單。

而自己的女兒,估計就是高伯逸對付宇文憲的一張牌!無論有沒有用,高伯逸都會捏在手里。再不濟,十幾年後,留給兒子當侍妾也不浪費啊!

阿史那玉茲是草原人,草原人是最明白什麼叫「廢物利用,浪費可恥」。哥哥死了,弟弟繼承嫂子,一切都是遵循的這個原則。

沒有什麼了不得的。

「唉!」

坐在床上的阿史那玉茲輕嘆一聲,回想起跟宇文憲在一起的日子。

藍天白雲,清澈如水。

那是自己的青春歲月,她那時候刻意不去想自己的身份,不去想那些爾虞我詐,好像,值得回憶的事情還挺多的。

尤其是宇文憲讓自己到高伯逸這邊來,避免回到周國以後被宇文邕羞辱。老實說,阿史那玉茲還挺感動的。

當然,也就僅限于感動而已。

她跟宇文憲是不會有結果的,除非,宇文憲可以發動政變,讓宇文邕成為階下囚,自己順理成章成為周國皇後。

那樣的話,他們才有未來。

可惜,見到宇文憲的第一天,阿史那玉茲就知道,這個男人雖然有才華有能力,卻不會去做這樣的事情。所以,她永遠看不到宇文憲取而代之的那一天。

到了齊國以後,阿史那玉茲甚至一度認為自己勾引一下高伯逸,如果對方,說不定,還能攪動一下風雨。

可惜那時候自己懷孕,而且高伯逸似乎也不吃這一套,還帶個美女到自己面前來示威!

無情最是帝王家,阿史那玉茲很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從出嫁的那一天起,就知道她是帶著「任務」而來的。要不然,如果自己只是鞏固與周國關系的物品,那木桿可汗直接將她嫁給宇文邕不就完事了麼?

何必多此一舉將她嫁給宇文憲呢?

這擺明了就是要惡心宇文邕一把,並從中挑撥他們兄弟的關系。

一個是皇帝,一個能打仗,木桿可汗這麼做,目的已經是很明顯了。

「唉!」

阿史那玉茲長嘆一聲,一切都過去了,她曾經的青春,她曾經的純真,她記憶里曾經的那些美好,都會隨著回到突厥,回到草原而煙消雲散。

「很快就會回草原了,怎麼還唉聲嘆氣的呢。」

廂房的門被推開,高伯逸帶著穿灰色棉袍的鄭敏敏不期而至。高伯逸手里提著禮盒,似乎是新年禮物。

「看你一個人寂寞,我給你帶了點東西。」

高伯逸將禮盒放在桌案上,側過頭對鄭敏敏說道︰「在外面等我,天冷,不要傻站在院子里,找個屋子坐一坐。」

鄭敏敏瞪了他一眼,躬身行了一禮,退出房間,順手將門帶上了。

「高都督怎麼想起給我這個階下囚來送禮了?」

現在的阿史那玉茲,已經褪去當初的青澀,身上帶著高貴與成熟的魅力,猶如草原上率領野馬狂奔的頭馬。

氣質華麗而奔放,不輸男子。

「宮廷特制的牽機藥,當然要給你留一份。萬一有一天你想不開自盡了,無論是咬舌頭還是上吊,都比較難看啊。」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眯著眼楮看著阿史那玉茲。

「高都督說笑了。」

阿史那玉茲將禮盒打開,里面是一壇酒和幾個酒杯。

「這種把戲,高都督就不要再演了吧。」

阿史那玉茲給自己倒了一杯,剛剛拿起來,高伯逸就一巴掌拍過去,將酒杯拍到地上。

這一下把阿史那玉茲給嚇到了。

「真是牽機藥?」

她還以為高伯逸只是想嚇嚇她。

「你可以找一條狗來試試,千萬別自己試。」

高伯逸臉上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高都督,你這是想做什麼!」

阿史那玉茲也察覺到了,這就是宮里用來賜死大臣的牽機藥!

「我呢,今天跟你來談一筆買賣。這不是擔心你接受不了嘛,所以如果你覺得死可以解決問題的話,那麼自盡也是可以的哦。」

瞧這話說的,阿史那玉茲已經把心提起來了。

「什麼事,高都督不妨直言。」

「你父親已經來信,允諾可以接你回草原。」

高伯逸眯著眼楮說道。

這讓阿史那玉茲大感好奇,都已經說好的事情,你現在在這里賣什麼關子呢?到時候直接送我走不就完事了麼?

「所以?」

「公主啊,你呢,大概是沒有過市井生活,反正衣來伸手慣了。」

高伯逸站起身,圍著阿史那玉茲轉圈,慢悠悠的說道︰「之前,我只是向你證明,我可以送你回突厥,我更是有送你回去的渠道和能力。

這相當于是我雇了一輛馬車,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可是,我又不是你什麼人,你不過是個階下囚而已,我花了那麼大力氣送你回突厥,不知道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憑什麼?」

憑!什!麼!

三個字在阿史那玉茲耳邊回蕩。

對啊,人家憑什麼送你這個階下囚回去呢?

「那麼,你是希望我怎麼做,才能送我回突厥呢?」

阿史那玉茲沉聲問道。

高伯逸走到她身後,雙手搭在她脖子和肩膀相接的部位,輕輕摩挲著那光滑白皙的肌膚。

「回去,不是不可以。就看你上不上道了。」

高伯逸咬著阿史那玉茲的耳朵,輕聲說道。

「高都督,我記得你答應過我,只要宇文憲還在,你就不會對我怎麼樣,你記得嗎?」

阿史那玉茲不敢去抓高伯逸的手,強忍著內心的惶恐說道,辯駁是那樣的虛弱無力。

「當然,宇文憲少年英雄,我還是很尊敬他的。」

高伯逸站起身,又恢復了「不食人間煙火」的莊嚴模樣。

「你現在就大聲對我喊出來,你是宇文憲的原配夫人,齊王妃。你才不要回突厥,你生是宇文憲的人,死是宇文憲的鬼,要學獨孤信的夫人一樣,把孩子拉扯大。

那麼,我等會就會以齊國官府的名義對外宣布,周國齊王妃當日落水,被齊軍所救,現在正在鄴城作客。

我也會遵守承諾,絕不踫你一根指頭,哪只手踫你,我砍哪一只手。」

他蹲,看著全身發抖的阿史那玉茲道︰「你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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