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騰,田石,蘇有三個人耷拉著腦袋站在大理寺獄的牢房里,獨孤永業則是在不斷審視三人。
「劉公,你帶其中一個人去鄴北城,我跟高伯逸去鄴南城的兩個據點,就這麼定下來吧。」
獨孤永業對他身邊穿皂色胡服的男子說道。
南北朝的時候,不是說胡服就是胡人在穿,這完全是兩個概念。
胡服緊身,手腕和腳腕的開口都細窄,下半身是長褲,且衣物貼身便于行動和騎馬,故而人們戶外運動的時候通常都穿胡服,跟漢人傳統的褶(上服褶而下縛,其外不復用裘裳,故謂褶)有些差別。
高伯逸猛然一驚,這才注意到獨孤永業身邊那個一直不吭聲的中年人。
身材平庸,相貌平庸,沒有帽子僅僅是把頭發扎起一個髻,虎口有老繭像是練過劍的。他腰間掛著一把款式極為普通的佩劍,胡桃木的劍柄看上去有些老舊。
總之這就是個站在那里就會讓人刻意忽略的人物。
這個叫「劉公」的人,只是對著獨孤永業拱手點頭,並不言語,不由得讓高伯逸懷疑他是不是聲音沙啞了說不出話來。
劉公抓起田石的胳膊就往外走,那手勁極大,田石就像是在被他拖著走一樣。
「畢公,那你也帶一隊咯?」劉公已經走了,獨孤永業回頭對面無表情的畢雲義說道。
「你,跟我來。」畢雲義拉起蘇有就走。
牢房里的犯人只剩下段騰了,哦,還有高伯逸和獨孤永業。
「你身上沒有傷,不是廢人,前途還大有可為。你是希望為自己謀個生路,還是……希望就這樣死去?」
獨孤永業身上散發著陰冷的氣息,似笑非笑的看著段騰。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需要好好的思考。
其實高伯逸也很想知道,段騰會怎麼選。
「你們現在放我回去,我還能落到好麼?」段騰一臉苦澀問道。現在身穿錦袍的他,已經徹底將自己的良心出賣。一旦踏上了叛徒的路,就沒有辦法回頭了。
嚴格來說,他並沒有什麼選擇,因為即使他沒有這麼快就招供,也是抗不過高伯逸還未使出來的「十八般武藝」的。
「嗯,識時務者為俊杰,你帶路吧。」獨孤永業沒有嗦。
賀若敦在鄴城的布局還是比較粗獷,前期沒有潛伏策應的人,所以人員溝通不便,知道據點的人太多了。
這一路上,段騰都是沉默不語,面色陰沉得可怕。獨孤永業倒也沒繼續毒舌下去,他也不想因為刺激太甚,讓這個剛剛投靠過來的二五仔反水。
高伯逸看了看獨孤永業身後多達百人的弩手隊,還有好幾十個身披重甲,拿著圓盾的禁軍武士,不由得有些心有戚戚。
這武裝到牙齒的軍隊,收拾一小撮密諜,當真是在大材小用了。
「就是這里麼?」
獨孤永業指著十幾米開外一間很普通的院落問道,這是位于鄴南城平民區的宅院,卷宗上顯示這五年當中就倒手過幾次,每一任主人,沒住多久就會將其轉手。
「就是這里,後面還有一個門,沒有密道,側面院子牆角各有個狗洞。」
段騰說出這句話,感覺似乎抽干了全身的力氣。
獨孤永業也不多話,直接對著身邊穿明光鎧的校尉揮揮手,那百人的弩手隊就開始尋找周圍制高點,將這里隱隱包圍起來。
「砸門,遇到抵抗殺無赦。」
獨孤永業站得遠遠的,指揮身披重甲的禁軍砸門。
影視里面可能會有萬人敵一樣的牛逼人物從院子里殺出,宰了幾十個小兵龍套之後揚長而去。只是這種場景高伯逸沒見過,至少這一次不是。
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院子里打斗的聲音就已經停止,那個橫刀上還沾著血跡的校尉來到獨孤永業面前,恭敬說道︰「獨孤大人,院子里還有一個活口,已經捆起來了。」
「走,進去看看。」
獨孤永業對高伯逸說道,招呼眾人進了院子。
這間院落也是一個堂屋三間廂房的布局,四間房把院子圍起來,跟高伯逸現在住的地方格局差不多,只是小了幾乎三分之一。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五六個穿麻衣的漢子,血流了一地。還有個人鼻青臉腫的坐在地上,已經被捆得嚴嚴實實,連嘴巴都堵住了。
「他是賀若敦麼?」獨孤永業問段騰。
「他不是。」
「那好,你親自送他上路吧。」
獨孤永業將腰間的佩劍遞給段騰。
地上那人看到段騰,撲騰一下想跳起來,沒想到被獨孤永業一腳絆倒。那家伙在地上滾了一圈,掙扎著要坐起來,眼楮噴火一樣看著段騰。
「來啊。」
看到段騰不動手,獨孤永業不耐煩的催促了一句。
唉,還真是心靈的煉獄啊。
高伯逸不想再看下去,自顧自的出了院落。四月天的太陽照在身上暖暖的,他卻感覺遍體生寒。
你覺得歲月靜好,那是因為沒有遇到疾風驟雨。
很快,段騰就從院子里出來了。他臉上表情冷漠而糾結,似乎想要對天狂怒發泄,卻又不知道要如何開口。獨孤永業跟在他身後,並沒有那種勝利者身上才會出現的喜悅。
「從今天起你就不叫段騰了,你現在叫斷劍,乃是我虎衛的人,今後跟著高伯逸,負責保護他的安全,听從他的吩咐。」
獨孤永業冷冰冰的對段騰說道。
「等等,這跟我有什麼關系?」高伯逸大惑不解。
「你覺得賀若敦會查不到你麼?」
獨孤永業反問道。
高伯逸默然,事實上,段騰說那一夜火燒驛站的時候,是見過自己的,賀若敦也見過,而且已經在懷疑他了。
「身在亂世,有時候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懂麼?你的小命很金貴的,不要沒有意義就斷送了。」
說完他微不可查的嘆息了一聲,將高伯逸和段騰,哦,現在叫斷劍了,送回了高伯逸住的宅院。
然後這個喜歡變臉的帥哥,就帶著圍捕密諜的軍隊揚長而去了。
「你恨我麼?」
宅院里,高伯逸低聲問斷劍。
「不恨,我只恨為什麼前兩天沒自盡。」斷劍有些懊悔的說道。
「人死了不是勇敢,活著才是,真的猛士,敢于面對慘淡的人生和直面淋灕的鮮血。」
高伯逸有些緬懷的說了一句,讓斷劍心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