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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十七章 打落

那邊聊的熱鬧,被逼著上岸的王本固臉色鐵青,他完全沒弄清楚情況。

沒辦法,錢淵是五月二十八日夜間秘密出京,隆慶帝直到六月一日才下旨加錢淵兵部侍郎餃,巡視東南海疆,而今日才六月五日,徐階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也來不及通知王本固。

甬江南岸的小山上,張元勛已經放心下來,笑著打趣道︰「若是王子民、董總兵、戚參將下令,你我如何處之?」

「哈哈,那自然是要裝一裝聾子。」岳浦河嘖嘖道︰「都說龍泉公擅識人,真是名不虛傳,不說楊文、張一山,據說當年他力薦戚元敬,後者一介游擊,身無戰功,短短數年,連續提拔為參將、副總兵,總兵官,而戚繼美也是他一手提攜……」

「只可惜看錯了盧斌那廝!」張元勛指著對岸東邊,一支約莫千人的大軍正在向楊文所部後陣進發。

岳浦河突然噗嗤一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張元勛也忍不住笑了,的確如此。

從天空往下的視角中,甬江北岸,從侯濤山到外游山之間,由西而動,先是張三、侯繼高所部,以及剛剛趕到的戚繼美所部,之後是王本固、董一奎指揮的官軍以及魯鵬一部,再之後是楊文所部,再往東靠近外游山是盧斌所部。

王本固、董一奎被圍住了,而楊文同樣也被圍住了。

如此局勢,董一奎還沉得住氣,但王本固撐不住了。

董一奎穩得住,那是因為他不懂。

王本固穩不住,是因為他有著不好的猜測。

他和侯汝諒、胡應嘉有同樣的猜測,張三突然發瘋似的攻打府衙,可以是意外事件,但戚繼美突然秘密西進,這麼巧抵達鎮海,不太可能是巧合。

最讓王本固戰栗的是,戚繼美抵達鎮海的時間,和盧斌率吳淞水師抵達出海口的時間大致吻合……這麼巧?

王本固不相信,會這麼巧。

端坐在馬背上,王本固面無表情的眺望東面,楊文陣後,盧斌所部正迅捷趕來,最前方是一支兩百多騎兵的小隊,而楊文所部完全沒擺出防御陣勢。

隨著尖銳的竹哨,楊文撥轉馬頭移開十幾步,麾下大軍如波浪一般隨之翻動,露出了一條寬闊的道路,穿盔戴甲的盧斌面色嚴峻,趨馬直入陣中,沒有一步停歇,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直抵董一奎邊軍陣前。

董一奎還準備上去迎接,側頭卻看見王本固冷若冰霜的臉龐。

還沒等董一奎反應過來,盧斌兩腿一夾讓開,露出後面十幾騎個騎士,為首者身披軟甲,玄色大氅在身後被海風掛的嗚嗚作響,腰間斜挎狹長刀具,趨馬急奔上前,就在王本固、董一奎的馬前用力勒住韁繩。

在低低的馬嘶鳴聲中,董一奎仔細打量,這是個面容冷峻的青年,臉上頗有風霜之色,但身材挺拔,有卓然風範,雙目冷然而深邃,嘴角微微下撇顯出不屑之意。

還在想這到底是誰,一聲爆喝在董一奎耳邊炸響。

「王子民,你做的好事!」

隨著這聲爆喝,青年右手揮出,一本冊子正正的砸在王本固的臉上,硬生生的將這位浙江巡按御史砸落馬下。

「太祖定八股取士,百年之後,卻只取得王子民、趙大洲這等厚顏無恥之輩!」

「為一己私利,為一己私仇,竟敢廢國之大事!」

「只給了趙大洲一個耳光,太便宜他了!」

「你是他趙大洲親傳弟子,那就委屈你了!」

王本固剛剛從地上爬起來,錢淵趨馬趕上,操起馬鞭劈頭蓋臉的抽下去。

董一奎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馬上青年分明未過三十,看打扮是個武將,居然跋扈到將奉天巡按的御史打罵成這樣,他回頭看了眼侯汝諒,這位浙江巡撫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隨即偏開頭只顧著看著江上風景。

看我作甚,你以為他只敢抽王本固?

侯汝諒不會忘記,幾年前自己在京中,要不是張居正出面,自己八成得被那幾個隨園士子飽以老拳。

而且侯汝諒隱隱能猜得到最後那句話的意思,親傳弟子……當年趙貞吉搜捕汪直,險些引得兩浙大亂,是錢淵兵圍巡撫衙門搶出了汪直,而王本固這次如法炮制,成功的逼的汪直逃竄出海。

董一奎心里一個激靈,隱隱猜到了來人的身份,這時候眼角余光看見一旁的魯鵬突然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聲音苦澀,「末將魯鵬拜見龍泉公。」

真的是錢淵來了!

難怪王本固被打落馬都一聲不吭,難怪之前張一山、楊文那麼有底氣的回擊邊軍的進攻,難怪……

董一奎哆嗦了下,他已經顧不上自己入浙後唯一真正籠絡到麾下的將領在自己面前跪拜他人,現在的他只在想自己會有著什麼樣的下場。

畢竟面前這位睚眥必報的名聲太響亮了。

錢淵單騎橫在陣前,冷漠的視線掃過眾人,無人膽敢開口,大軍陣前,寂然無聲。

良久之後,錢淵拿起馬鞭,一鞭抽在魯鵬的肩頭,「銀子不夠花嗎?」

「非要作死,同流合污!」

魯鵬面如土色,雙膝跪地,不敢開口。

這句話顯然是有所指的,董一奎催馬上前,拱手道︰「錢大人……」

錢淵回過頭來,像是什麼都沒听到似地,視線淡漠的掃過董一奎的臉龐,輕聲道︰「立旗。」

一旁的董一元哼了聲,「好大的官威,逼的游擊將軍雙膝跪……」

「閉嘴!」

「好膽!」

前者是董一奎的訓斥,後者是盧斌、梁生同時的厲喝聲,身後的親兵、護衛齊齊拔刀出鞘。

「馬不知臉長!」梁生冷笑道︰「不過小小參將,居然敢坐在馬上說話!」

呃,梁生這兩年跟著錢淵在京中見識多了,西苑、皇宮都去了不少次,自然是看不上個區區參將的。

董一元臉色鐵青,他長相著急了點,但其實才二十多歲,只看得到魯鵬雙膝跪地被折辱,還想著能不能借此讓魯鵬和錢淵決裂,卻看不到在錢淵現身之後,其實一切的糾紛都已經宣告結束。

魯鵬雙膝跪地顯然也是看清楚了的,錢龍泉絕不會在沒有名義的情況突然南下,收攏大軍。

盧斌身為東南兵力最強,兼管水路的將領,也是因為錢淵的南下才最終下定決心,交出投名狀重歸錢淵門下。

察覺到怨毒的視線,盧斌面無表情的轉頭看去,是咬牙切齒的王本固。

當然恨之入骨,王本固將盧斌視為最重要的砝碼,卻沒想到人家兩面三刀,朝秦暮楚,又投入錢淵門下,使得自己滿盤皆輸。

雖然王本固內心深處也知道,自己失敗的真正原因在于錢淵,必定是錢淵說動了陛下或高新鄭,秘密出京南下……但有的人啊,總會將失敗的理由歸結到自己最恨的人身上。

在這一刻,王本固最恨的不是錢淵,而是盧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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