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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六章 為誰?

徐階在書房里苦苦思索,而距離徐府不遠的林家老宅的書房里,李默氣極反笑,「難不成他錢展才還真想割據東南?!」

今日科道言官上書彈劾,目標不僅僅只是侯汝諒,還帶上了禮部侍郎林庭機,顯然,這是針對李默的。

突然彈劾林庭機,這就是隨園的態度。

林庭機和林都默然無語,唯獨林烴起身,聲音清亮,「絕非如此。」

李默笑著問︰「貞耀說來听听。」

「敢問石齋公,若選派其他官員,能保證通商一事如此順利嗎?」林烴坦然直言,「若選派其他官員,能保證不上下齊心,貪污稅銀嗎?」

簡簡單單的兩句反問,讓李默陷入沉思。

這兩句話,其一指能力,其二指廉潔。

設市通商,許民間海貿,這是本朝未有之事,若不是對東南有著極深的了解,若不是對沿海駐軍有極強的控制力,若不是勾連汪直這等巨賈,如何能順利行之?

而錢淵在設市通商的過程中兩袖清風,不收一文常例,甚至連東南大戶年節禮都拒之門外,這也得士林稱頌。

「錢龍泉如何不知,朝中必不許他長期掌控東南通商事?」林烴揚聲道︰「但其一意孤行,無非是不想前功盡棄,孫叔孝南下閩地,擇泉州設市通商,立下空囊前去,空囊而回的諾言,朝中有幾人能為之?」

林烴很清楚,錢淵的底線就是開海禁通商,任何黨爭都不能影響到這一點,所以在李默、徐階、嚴嵩之間的黨爭,隨園向來是置身事外。

當年嚴黨對抗倭、通商有所助益,隨園和嚴黨頗有來往。

當年趙貞吉一意壞通商事,錢淵不惜兵圍巡撫衙門。

如今輪到李默來選擇。

通商事落到以前的嚴嵩,現在的徐階手中,毫無疑問是一場盛宴,上下瓜分,必然是一場亂局。

而李默相對來說,為人公正,又性情倨傲,門下黨羽大都是如林庭機這般的正統士子。

「隨園願以禮相贈,望石齋公助一臂之力。」

看著一揖觸地的林烴,李默啞然失笑,「貞耀如今算是隨園一員了。」

林庭機和林都沒吭聲,這代表著,這是林家的選擇。

李默瞥了眼林庭機,笑道︰「貞耀說來听听,他錢展才以何禮相贈?」

林烴起身干笑了兩聲,「這個……晚輩不知內情,但錢龍泉這等人,當不會妄言。」

沉默了好一陣後,李默輕輕點頭,「那便如此,此事老夫會留意的,話說錢展才其人,也應無割據稱王的心思。」

林烴大喜,這次自己算是立功了。

「不過,老夫有個條件。」

「石齋公請說。」

「時日不限,海船不可控于汪直之手。」

林烴松了口氣,笑道︰「此事錢龍泉早有準備,自嘉靖三十六年起就在鎮海、定海修建船廠,即使汪直麾下亦多有安排。」

「汪直麾下?」林驚訝反問。

「畢竟當年汪直和徐海齊名。」李默緩緩點頭,「錢展才其人,真是人如其名,謀劃之深如淵。」

林烴興沖沖的連夜去了隨園,一進去卻看到個陌生人在眾人環繞之中高談闊論,此人身材高大,皮膚黝黑,雙目隱有精光,腰間攜掛一柄長刀,一派武人風範。

「貞耀,快來見過夫山先生。」

林烴心里一動,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心學傳人何心隱。

「隨園中的確人才濟濟,東南文氣大都匯聚一堂。」何心隱哼了聲,「他錢展才還真有割據東南之心?」

「說這些話做甚!」正從堂內走出的徐渭不屑道︰「若錢展才有此心,你何柱乾如何會千里赴京,入住隨園。」

這兩人都是心學傳人,也都是脾氣古怪的,剛才只一頓飯的時間已經吵了不下三四次了。

徐渭瞥了眼林烴,「妥了?」

林烴用力點頭,湊近低聲問︰「到底是什麼禮?」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徐渭推開林烴,「登之、子直、君澤還有貞耀,你們陪著博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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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鑨、陶大臨起身準備往後面去,徐渭眼角余光掃了眼何心隱,「還要八抬大轎請你?」

四人走進偏院,如洗月光下,石桌邊,錢淵正雙手背後,仰頭觀月。

今日之事讓錢淵下定了決心,為此他不惜送出厚禮……還不止一個人,除了李默,還有高拱。

雖然這份厚禮是送兩個人,但只有一份……但即使如此,也足夠了。

錢淵在心里琢磨,就是不知道到時候,李默、高拱會不會都認為自己被騙了……不管了,反正就這樣,誰也沒規定一份禮不能同時送給兩個人!

何心隱突然急奔京城找到錢淵,這讓後者明白了胡應嘉的那句話。

這是錢淵下定決心的另一個原因,侯汝諒入浙,是去掀胡宗憲的老底的。

查賬?

開玩笑,不說胡宗憲給汪直屢屢送去的重禮,即使是錢淵在整軍抗倭、設市通商上和當時的浙直總督府也有銀錢上的來往……如今括蒼山中的作坊,當年從胡宗憲手上弄來的大批精鐵、工匠。

何心隱不忿于胡宗憲毅然離開浙直總督,游歷京中入住耿家,後耿定向就任江西巡按,何心隱沒有隨之南下,而是嘉靖三十八年初才離開京城去了江西。

何心隱帶來了消息,耿定向正在查賬,查從寧波府輸入閩贛總督府的賬目。

徐階已經開始動手了,耿定向是第一個,侯汝諒是第二個,目標直指胡宗憲。

錢淵其實不太在乎胡宗憲的死活,也不在乎嚴黨的被清算,但他在乎的是徐階。

五年了,錢淵從來沒有忘記陶宅鎮的那個雨夜,在那之後,即使娶了小七,他也從來沒有過哪怕一絲和徐階和解的念頭。

這只是感性的那一面,而理性的那一面……徐階是個典型的官僚,長期的政爭讓他只有一種認知,不是門人,就是敵人。

錢淵可以容忍高拱、李默甚至張居正將手伸進東南,卻難以容忍徐階這麼做。

如果讓徐階順利的由胡宗憲追溯到嚴嵩、嚴世蕃身上,那麼徐階很可能就此坐穩內閣首輔這個位置,難道到時候他不會將手伸進東南?

到那時候,錢淵還能掌控東南沿海,順利的實施自己已經盤算好些年的計劃嗎?

听到身後的咳嗽聲,錢淵緩緩轉身,看向何心隱的眼神犀利而冷靜。

「夫山此來,為東南乎?為績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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