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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九章 欲展翅

錢錚臉色不太好看,適才在大門處,在佷兒的視線逼視下,自己居然為其氣勢所奪。

錢淵臉色更不好看,眯著眼沒有打招呼,嘴角勾起一絲弧度,露出個帶著冷意的笑容。

「嘉靖三十四年,叔大兄尚是隨園常客,悠悠四載,不意此時叔大兄才重返故地。」錢淵的第一句話就帶著尖銳的稜角。

張居正知道只怕糟了,對方實在是黏上毛比猴兒還精明,不過至少今日自己來了,還有余地。

沒去管沉默的林,好奇的林烴,以及還陰著臉的叔父,錢淵毫不客氣接著說︰「那麼巧,叔大兄為何今日來訪隨園呢?」

「還如此迫不及待?」

「午後遞貼,黃昏即至。」

張居正連續使了好幾個眼色過去,錢錚在場無所謂,但林還在場呢!

這等事說開,林說不定就捅出去了……張居正有點膽戰心驚。

但錢淵像是沒看到似的,長嘆一聲道︰「當年杭州初見,便知叔大兄日後必為朝中棟梁,短短五六年光景,叔大兄已心切如此。」

張居正確定自己漏了底,連連拱手苦笑︰「展才,還請側廳一敘。」

錢淵這才跟林家兄弟打個招呼,「小弟和叔大兄乃是至交好友,平日里撕鬧慣,讓貞恆兄見笑了。」

林擠出個勉強的笑容卻沒說話。

一旁的林烴撇撇嘴,他對錢淵的認知比父親、長兄深多了,看著模樣就知道這是鬼話連篇……年初自己就是這麼被騙去給他當說客的。

至交好友……錢錚也是無語,佷兒你都就差和張居正撕破臉了!

一番寒暄後,錢淵才施施然帶著張居正去了側廳,坐下就低聲罵道︰「不打招呼就伸手,叔大兄也太不講究了吧!」

「誰知道少南一回京就被你盯上了……」張居正苦笑了聲,暗暗月復誹你倒是口氣挺大的,還真將浙江視為自個兒的地盤了!

但張居正轉念一想,還真不能怪錢淵太囂張,浙江一省上至巡撫、府尹,無不是錢淵的故交甚至姻親,下至百姓商賈,無不對錢淵感激涕零,甚至勾連諸軍主將,勢力不做二人之想……

听到張居正這句話,錢淵終于確定了自己沒猜錯。

一路上難解的謎題終于解開了,為什麼周延提到龐尚鵬,為什麼又提到浙江巡按,最後又提到三年前殿試的那道策論。

吳百朋曾在給自己的信中提到過,龐尚鵬在福建試行一條鞭法,而浙江這些年一直推行的是提編法,這兩種稅制有區別,但也有共同處,最大的相同點就是,都拋卻實物,只收繳稅銀。

三年前殿試那道策論,試論提編……錢淵洋洋灑灑三千字,文章的重點就在于提編法拋卻實物,只收繳稅銀。

朝中對推行一條鞭法一直抱著謹慎緩辦的態度,對此最為推崇的官員哪個派系的都有,但徐階門下,最主動的那個人,就是張居正。

而就在不久前,裕王府中,高拱、錢淵、張居正、張四維定下日後推廣一條鞭法之策。

「兩浙最早通商,亦定是最早開海禁。」張居正誠懇道︰「推行一條鞭法,若不以清查田畝為前提,兩浙是最容易推廣的。」

「的確如此。」錢淵點頭道︰「嘉靖三十六年始通商,至今兩年,兩浙田畝多種桑麻,倭亂之前更是如此,民眾也習慣了售貨得銀,再以銀購糧繳納稅糧。」

「甚至鄉間還有奇事,十戶合眾,九戶種桑麻,一戶種糧,售貨均分九分之一,收獲稻米以供十戶納糧。」

「一來無需購糧,二來怕糧荒時米價飛漲。」張居正贊道︰「所以推行一條鞭法,其他省份難言,但兩浙可以最先試行。」

錢淵沉吟良久,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人有著足夠敏銳的眼光,浙江本來就多山多水少田,商業發達,海貿旺盛,沿海府洲即使民眾也有這強烈的商業意識,只要不去清查大戶田畝,的確是推行一條鞭法的最好區域。

在心里琢磨了很久,錢淵輕聲道︰「錢某卸任浙江巡按,至今尚無繼任者,叔大兄覺得……是錢某不在乎嗎?」

張居正警惕起來,強笑道︰「展才此言何意?」

「無論何人繼任浙江巡按一職,錢某會上書陛下,每個通商之地,均選派御史巡按。」

張居正神色大變,想搶到浙江巡按這個位置,關鍵就在于鎮海、寧海兩個通商口岸,如果這兩個地方被劃走……浙江巡按一職含金量將大大降低。

其實這件事錢淵和徐渭、孫鑨、孫丕揚等人商議過很多次了,想保證稅銀順利的輸中樞,通商地必須上下相克,左右制衡,地方、軍中、戶部、都察院都應該插手其中。

錢淵冷冷的看著張居正,「錢某有一事不明,今日入都察院,恰巧與少南兄相遇,不過隨口一邀,少南兄不顧……居然應邀。」

張居正知道對方沒說出口的意思,錢淵和徐府已經鬧的撕破臉了,隨園士子將徐璠揍得那麼慘,龐尚鵬卻不管不顧公開赴宴。

「是為兄隨口所言。」張居正順著桿子往上爬,居然用起多少年沒用過的「為兄」,笑著補充道︰「更何況,少南巡按福建,與巡撫惟錫兄,按察使南溟先生都相熟,這兩位可都是展才好友。」

錢淵嘿嘿冷笑,「那今日午時聚飲,叔大兄那麼快就遞了名帖……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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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一時語塞,他還真沒想到龐尚鵬那麼巧和錢淵踫了面,龐尚鵬散席後立即讓人給張居正送了口信,而張居正猶豫片刻就讓下人遞了帖子去隨園。

「為何叔大兄在此?」錢淵眯著眼緩緩道︰「無非是因為錢某人已然和他撕破臉,叔大兄怕錢某人從中作梗,或者怕錢某人想得太多?」

張居正面色陰沉,久久無言。

錢淵長長嘆了口氣,「四年前,文長兄曾問,張叔大何以絕跡隨園,錢某應,此人非久居他人之下之輩,必有一日,展翅翱翔。」

「如今,叔大兄欲展翅否?」

仔細打量張居正神情的錢淵不用听回答就知道了答案。

不是徐階,而是張居正想將龐尚鵬塞到浙江去。

換句話說,龐尚鵬不是徐階的人,而是張居正的人。

錢淵揮袖道︰「拿得住此人?」

沉默片刻後,張居正用力點了點頭。

「好,此事錢某不攔。」錢淵斬釘截鐵道︰「但通商地擇御史監察,此事不得告知華亭。」

沉默了更長時間後,張居正再次用力點頭。

張居正和錢淵不同,雖然都是徐門婿,但錢淵是獨立的,甚至因為隨園有著足夠的勢力,而張居正從一介翰林被提拔至此,他是很難下徐階這條船的。

但對于張居正來說,施展自己的抱負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忽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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