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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一擊而碎

「六月初至寧波鎮海縣,月余巡視全府,亦往紹興余姚、台州寧海,東南豪商或前來拜會,或私下密見,皆言浙江巡按錢淵為斂財勾結汪直,逼迫海商走私出海,殺人越貨……」

徐階念的是七日前趙貞吉送進京的密信,頓了頓,他漠然轉頭看向並列桌上的另一封信。

「七月初六,由慈溪返鎮海,突遭擄掠至侯濤山深處,當夜千余盜匪來襲,焚毀庫房,刀槍並舉,直逼陣前。」

「浙江巡按御史錢淵,寧波知府唐順之,總督府幕僚王寅、鄭若曾皆在,錢家護衛三度敗敵,浙江都司游擊將軍戚繼美率兩百甲士由金雞山中出,渡江抄其後路……」

念到這,徐階實在是念不下去了,將信紙擲向張居正。

信紙飄飄揚揚落在地上,張居正彎腰撿起細看,臉上沒什麼表情,心里卻在暗嘆,原來是三年前那件事,展才布的好局。

陸光祖和徐璠陸續看過信,都一時無語。

不論徐璠,徐階和張居正、陸光祖都心生寒意,雖然早知那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絕非凡品,但不料心思深沉至此,手段老辣至此。

嘉靖三十四年,百余真倭繞行數千里,沿途殺官兵、百姓五千余人,破四城,焚數十村落,渡長江直取南都,此事震驚天下,陛下大怒非常。

這等事背後的隱秘……錢淵卻死死藏在心底,一直到南下擊倭大勝,兩浙倭患平定,招撫汪直之後,才設計讓那些海商跳進挖好的坑里。

如此心計? 如此手段? 如何不讓他們心生警惕。

陸光祖悄悄瞥了眼臉黑如鍋底的徐階? 信中所敘極為相信? 趙貞吉應該是事後才知曉內情的,也就是說……這一個多月來,趙貞吉一直被玩弄于鼓掌之間。

不僅僅是錢淵,還有那些海商……趙貞吉名氣不小? 理學大家? 但在錢淵和那些海商之間? 趙貞吉只是枚棋子? 甚至是枚沒多少用處的棋子。

書房里寂靜非常? 張居正盯著跳動的燭火? 不由恍惚起來……記得三年前得知好友被倭寇擄走,自己既心傷好友之隕落? 亦痛惜少了個或許能助自己建功立業的臂助。

但那位好友月兌險而出,在京中惹出好大風波? 隱隱成了自己的擋路石……再到如今,好友已經名揚天下? 注定將是名留青史的人杰? 而自己卻攀附徐階而入詹事府……

當然了,那位如今已經不再是好友。

三人皆沉默無語? 這封信將他們之前的謀劃一擊而碎,趙貞吉之前的那封信……簡直就是這封信的反面? 相同的事件,卻有著截然相反的解釋。

徐璠冒失的打破了沉默,「既然三年前倭寇襲南京是這些海商主使,那這些海商也算是倭寇了……象山島兩次遇襲,這次鎮海縣也遇襲,也能解釋為倭亂,彈劾兩浙倭患不息……也說得通。」

徐階狠厲的視線投來,嚇得徐璠收了嘴。

不僅是同鄉,還是同窗,甚至還是你的女婿,人家在東南布下如此大局,你卻事後都看不穿……徐階怒氣博生,怒斥道︰「如若彈劾就能罷免,嚴分宜何以執政十余載!」

「師相勿怒,世兄年歲尚淺……」陸光祖一滯,那位可比徐璠年輕,而且還是徐璠的女婿,年歲尚淺這個詞用的不太恰當。

看徐璠被嚇得臉頰發白,徐階長嘆一聲,今日本不打算讓長子進來,真是丟人現眼。

「嚴分宜獨掌朝政十余載,朝中彈劾不斷,楊椒山、沈青霞均以微末之身上書彈劾,卻或下獄被殺,或被貶邊塞。」陸光祖輕聲解釋道︰「嚴分宜諸事媚上,陛下信重,這才是其巋然不倒的原因。」

徐璠還有些不服氣,「據說今日錦衣衛北上,搜捕宣大總督楊順入獄……他可是嚴分宜的義子。」

陸光祖耐心的說︰「今年薊門遭俺答突襲大敗,陛下已然不悅,僅僅數月後,俺答西移,幾破大同右衛,又于宣府大敗官兵,連破數十城堡。

此是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亂的最大一次慘敗,陛下因此大怒,薊遼總督王民應,宣大總督楊順,此二人罪責無可辯駁,無從推卸。」

看了眼沉默的徐階,陸光祖接著說︰「去年胡汝貞于紹興大敗徐海,後招撫汪直,兩浙倭患漸息……如若今年倭患再起,如若倭患能勾連汪直,陛下必然大怒,胡汝貞即便不下獄論罪,也必然遭貶。」

看徐璠還想說什麼,徐階訓斥道︰「如今兩浙到底有沒有倭患,你以為陛下不知?!」

「咳咳。」張居正苦笑道︰「徐文長入直西苑,常在帝側,展才入京信件往往密入西苑,直抵御案,此事內情,陛下必然了然于心。」

陸光祖嘆道︰「多有科道言官彈劾展才媚上,此事就是一大緣由。」

張居正在心里琢磨,這些天彈劾錢淵以及隨園的奏折,陛下均留中不發,也不知道是陛下的心思,還是徐渭做的手腳。

呃,想多了,那是嘉靖帝想看戲……當然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朝中用度不足,需仰仗寧波稅銀,嘉靖帝就這德行,躲在後面看著別人闖地雷陣。

徐璠怔怔的想了會兒,突然一拍大腿,「這麼說來,二月初大洲公搜捕汪直,才是最好的機會!」

陸光祖和張居正對視一眼,都微垂眼簾不吭聲了……那件事的確是最好的機會,一個不好,汪直麾下就要起事,陛下定然大怒,直接問責,從胡汝貞、錢展才到唐順之一個都跑不掉。

可惜僅僅隔了一日,錢淵果斷急赴杭州,兵圍巡撫衙門,將汪直硬生生搶了出來。

但此事說起來有些齷蹉……屬于能做不能說的那種,誰像徐璠這愣子直接說出口。

張居正眉頭一皺,拿起信紙又看了眼,「戚繼美……」

陸光祖隨口道︰「福建總兵戚繼美胞弟,去歲長水鎮、桐鄉兩場大捷,此人均有戰功,應是展才心月復。」

陸光祖對錢淵頗有好感,畢竟他是嘉興平湖人,錢淵在嘉興府多立戰功,當年崇德大捷,陸家就避入崇德縣城,去年桐鄉大捷,陸家也在桐鄉城內避難。

張居正微微點頭放下了信紙,他注意到戚繼美是從金雞山渡江的,而趙貞吉上一封信提到汪直率麾下在金雞山腳建宅組村。

彈劾錢淵勾結倭寇……只怕還真沒錯呢,但如若不是錢淵從巡撫衙門撈出了汪直,只怕戚繼美也不會藏于金雞山中。

「叔大?」徐階皺眉問。

「岳父。」張居正拱手道︰「如今朝中依舊多有彈劾展才者,還望岳父彈壓一二。」

徐璠哼了聲,「記得你和那廝是好友……」

「住口!」徐階也是無語了,雖然錢徐兩家已然分道揚鑣,但這次徐階的目標不是錢淵,而是借此轉向胡宗憲,現在沒有借口了,難道還要和錢淵撕扯不清?

要知道人家錢淵也不是好惹的,不說身側隨園眾杰,不說簡在帝心,光是和錢淵叔佷相稱的高拱……至少徐階就不願意去招惹。

「你出去!」徐階是忍無可忍。

這封信已然證明了,壓根就沒有倭患再起的由頭。

而鎮海稅銀賬目……方鈍都說了,賬目清晰,人家都把賬冊送上京了。

以錢淵的心思,如果是當日編練新軍,倭寇還在的時候還好說,現在絕不會和胡宗憲拉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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