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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二月二(下)

北人行馬,南人乘船,二月二這一天,幾乎所有河流上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船只。

一艘不大的烏篷船在錢塘江努力逆流而上,還好今日掛的是西南風,借力不小,但也直到午後才抵達杭州。

「拎好物件,別漏了!」船家在船頭大聲吆喝,十幾個人抱著包裹鑽出船艙,有抱著孩子的年輕婦人,有粗手粗腳的壯漢,最後一個滿臉皺紋的老人帶著一個青年下船,肩頭上各扛著一個大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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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三叔,黃昏還在這兒,回程就不收了。」船家幫了把,「嘖嘖,村里也就三叔有這能耐,這麼大的麂子,待會兒沒二兩銀子可別出手!」

田三嘿嘿笑了笑,寒暄幾句帶著兒子往集市方向走去,嘴里卻在罵︰「懶鬼一個,去了鎮海一個多月還這麼懶,鞭子還沒吃夠?!」

田三的兒子嘀咕道︰「誰知道您老一早上山能撞見這只麂子,而且還要弄到富陽這邊來賣……」

「蕭山最多只能賣一兩銀子,不就多跑幾步路,你個懶骨頭!」田三罵罵咧咧,他滿臉皺紋……放在後世說六十人家都信,實際上今年才四十多歲。

蕭山後世是歸屬杭州市的,但在明朝卻在紹興府境內,縣城賣不出價,要麼沿著西興運河去山陰會稽,要麼沿錢塘江來富陽,相比較而言,自然是富陽這邊更能賣得出高價。

「別急,別急。」田三帶著兒子一路走到縣衙不遠處,好不容易找到個老鄉湊出個位置,將袋子里的一只還活著的黃麂,以及另一個袋子里早上挖的新鮮春筍擺出來。

黃麂算不上特別少見的野味,但市場上活的黃麂就少見了,很快就有人上來問價,田三報出二兩五錢的價格,登時將人都嚇走了。

二兩五錢說起來沒多少,但在普通人家真不是個小數字? 差不多相當于四石大米? 約莫後世六百斤? 一家五口人能吃幾個月了!

「哎? 活的黃麂。」一個中年文士停下腳步,好奇的看了幾眼,「多少錢?」

田三瞄了眼對方,又看看對方身邊的另一個文士? 伸出三根手指頭? 「三兩。」

「子修……」趙貞吉剛開口就住了嘴? 黃師爺都已經掏銀子了。

「這竹筍也不錯? 挺新鮮的。」黃師爺低頭看看? 「東翁? 今晚有口福了!」

兩人身著便服出府,後面也是有人跟著的? 兩個漢子跟上來將竹筍和黃麂扛起來。

黃師爺滿意的拍拍黃麂的頭,「東翁? 走吧。」

「不用去了。」趙貞吉沖著遠處努努嘴,「那位筆架山剛走。」

筆架山自然指的是海瑞? 這位海青天如今在杭州府好大名聲? 以至于很多農戶特地選在縣衙周圍擺攤買賣,一旦踫到事……海青天是寧可冤大戶? 不肯冤小民。

趙貞吉對這位海剛峰很感興趣,因為他在查賬中發現? 富陽縣是唯一不向上司繳納常例銀的,要麼是特別貪而且特別蠢,要麼是特別廉潔。

趙貞吉想了想,轉身回了剛才的攤子蹲下來問︰「今日二月二春耕節,老者不下田耕作嗎?」

田三的兒子瞥了眼趙貞吉,在心里嘀咕,還長者……看你這模樣還未必有老爹歲數大呢!

田三咧嘴露出缺了三顆牙的嘴,「來得及,來得及,今年日子好過,賣了這只麂子,回去還能多弄點桑苗。」

「桑苗?」趙貞吉眉頭一皺,「不種稻谷嗎?」

「種稻谷劃不來啊。」田三哀嘆一聲,「幾年前家里田畝種植桑樹、棉花,可惜這幾年日子不太平,倭寇時常來蕭山劫掠,桑葉、棉花都賣不出去,又不能果月復……最終只能砍了改種稻谷。」

說到這田三眼中淚光閃爍,當年砍了桑樹,一家人都在嚎啕大哭。

「種稻谷最多只是餓不死。」一旁田三的兒子牢騷道︰「還有提編……過年別說添置幾件衣衫,就是平日里鹽油都舍不得用!」

「谷賤傷農?」黃師爺低聲嘀咕了聲。

「不過今年日子好過了。」田三用黑漆漆的手背蹭了蹭眼角,笑道︰「好些人來村里收桑葉、棉花,今年家中又佃了幾畝地,全都種上桑樹和棉花,還準備養蠶,蠶繭賣出去又是一筆。」

趙貞吉眉頭一皺,如若東南農戶盡皆如此,糧食將成為一個大問題。

黃師爺是浙江本地人,追問道︰「桑苗、棉種可不便宜,老者能買多少?幼蠶更不是哪兒都有的賣的。」

「用不著買。」田三的兒子搶著說︰「專門有人賒給我們,不過蠶繭也只能賣給他們。」

「就你知道!」田三不樂意的訓了句。

「爹爹,要不是兒子在鎮海听人說能賒幼蠶,你在村子里還不知道呢。」

「鎮海?」黃師爺饒有興致的問道︰「你去了鎮海?販貨嗎?听說那兒現在設市通商,好熱鬧。」

田三和他兒子齊齊搖頭,異口同聲道︰「官府征徭役去修路的。」

「不過不是一批,小老兒是去年六月份,他是去年十月份。」田三嘖嘖道︰「徭役幾年輪一次,哪次不是自備干糧,萬一病倒了那十有八九要客死異鄉,但這次……听都沒听說過啊!」

黃師爺偏頭看了眼趙貞吉,笑吟吟的捧上幾句,又將地上的竹筍都包圓了,田三這才接著往下說。

「每日都是精米,兩日有一頓魚肉,雖然干活累,但吃的好,也沒人責罵……」

「誰說沒有……」

「那是你懶骨頭,日上三竿躲在角落里睡覺,不抽你抽誰?!」田三順手給了兒子後腦勺一下,「他是十月去的,還混了件冬衣呢」

趙貞吉的視線落在那青年的身上,樣式有些古怪,針腳也不細致,不過鼓鼓囊囊,看起來很是保暖。

「就是被抽了十鞭的那日……」田三兒子嘿嘿笑道︰「別人都下工了,就我還在模黑,正巧踫上了來巡視的大人物,順手賞了件冬衣給我,這叫什麼翁失馬……」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黃師爺笑道︰「踫到什麼大人物了?不會是錢砍頭吧?」

田三兒子惋惜道︰「可沒那福分,是五峰船主。」

「說起來五峰船主不是倭寇吧?」田三模模腦袋。

「爹爹,當然不是。」田三兒子撇嘴道︰「倭寇是來搶劫的,你見過哪個倭寇給衣給食?工地上的精米、魚肉都是五峰船主買來的呢!」

趙貞吉和黃師爺對視一眼,心里都有數,別說精米、魚肉了,汪直還出銀修建碼頭,不過後來抵扣稅銀了。

黃師爺嘆了口氣,論起來,還是嘉靖三十年到嘉靖三十二年之間那幾年,民間的日子最好過。

趙貞吉也嘆了口氣,沒想到汪直在民間名聲居然還不錯。

一天下來,趙貞吉開始考慮要不要繞過胡宗憲和錢淵,直接接觸汪直了。

毫無疑問,汪直是最關鍵的那個人,受招撫來降,獻上徐海首級,設市通商。

但在趙貞吉看來,汪直很可能也是最容易突破的那個人,只要能突破汪直,胡宗憲、錢淵與汪直之間的隱秘將在趙貞吉面前完全暴露。

伸手摁了下地,蹲下來時間太長了,趙貞吉兩腿發酸,黃師爺正在數錢,將地上還剩下的十幾個春筍全都包圓。

「傻了啊!」田三接過銅板,手肘撞了撞傻乎乎盯著不遠處的兒子。

「爹爹,那是五峰船主啊。」

隨著這句話,趙貞吉兩眼放光的轉頭看去,一個鬢角微微發白,方頭大耳的中年人正饒有興致的逛著,身邊隨從時不時丟出幾角碎銀子買些東西。

這就是近十年東南最大的海商頭目汪直汪五峰?

雖然汪直並沒有直接參與到劫掠沿海中,但當年手下多有海商襲擊沿海,在瀝港之戰後,他被公認為倭寇中勢力最大的頭目。

接到趙貞吉的眼神,黃師爺輕手輕腳的走開,片刻後,兩個漢子遠遠跟著汪直,看著這一行人過了錢塘江,在錢塘縣一處客棧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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