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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綿里藏針

雖是白日,但天色陰沉沉的,看樣子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臨。

宜早不宜遲,錢淵一行人縱馬疾馳,急趕到寧海,乘船入象山港往北,當日黃昏時抵達定海後所。

第二日換了軍馬,再向北去,午後抵達鎮海。

手搭涼棚眺望,雖然只能遙遙看見海岸線,但錢淵知道,那個方向出海不遠處就是瀝港,多年前自己在黑夜中親眼目睹火光的瀝港,一朝覆滅惹出數年倭亂的瀝港。

「展才,進城吧。」出城相迎的王寅笑道︰「總督大人于城內設宴,盡招展才故友。」

「噢?」錢淵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那羅龍文那廝不在?」

「展才啊,你這張嘴!」一旁的鄭若曾氣道︰「真恨不得拿根針縫起來!」

胡宗憲身邊幕僚中,羅龍文是唯一和錢淵不合的,也是唯一大力贊成和汪直開戰的。

但無論羅龍文如何,胡宗憲不可能將其從身邊趕走……這是嚴嵩、嚴世蕃塞來的人。

催馬過了城門,在王寅的指引下一路往西,面前是一條直道,路的盡頭是一座大宅,那兒人頭聳動,身著儒衫的名士,身披戰袍的將官,最前面是一身紫袍的浙直總督胡宗憲。

鄭若曾清晰的听見錢淵哼了聲,不屑之意溢于言表,之前錢淵和胡宗憲明爭暗斗,現在塵埃落定,胡宗憲以總督之位親自出迎。

今天胡宗憲真是下了大力氣,給了錢淵好大的面子,文官武將、東南名士齊聚一堂。

錢淵遠遠一掃,不禁嘴角勾起一絲弧度,全都是熟人啊!

除了理應在場的浙江巡撫吳百朋,武將自浙江總兵俞大猷而下,浙江副總兵盧鏜,寧紹台參將盧斌,文官有前兩日抵達的台州知府譚綸,同知唐順之,紹興知府梅守德。

錢淵翻身下馬,幾個旁邊身著軟甲的武官快步過來,為首幾人單膝跪地行禮,楊文、張三、周澤三人均在上虞大捷中有出色表現,這大半個月搜剿余寇,斬獲頗豐。

楊文、周澤兩人最為出色,戚繼光已經盯上很久了,戚繼美不放人……就這幾天還被戚繼光以對練為名狠狠揍了頓。

「起來。」錢淵輕喝一聲,「做事也不動動腦子!」

張三干笑幾聲,起身回頭看了眼身後的諸多同僚,都是把總級別的中層將官,有盧斌麾下的,有戚繼美麾下的,還有俞大猷、戚繼光麾下,還有兩個狼兵頭目,錢淵甚至看到了捋須微笑的李良欽。

招呼了幾聲後,錢淵指指周澤,笑罵道︰「你小子還好逃入軍中,不然這次送你十雙八雙小鞋穿穿!」

身後的梁生和彭峰臉色都有點怪異,沖著周澤遞去古怪的眼色。

「展才,舊情後敘,先忙正事吧。」李良欽蹙眉道。

「良欽先生說的是。」錢淵哈哈一笑,揮手讓眾人推開,漫步往前。

不遠處的胡宗憲臉上的笑容有點生硬,他可不認為對面這位青年如此無禮的舉動是毫無來由的。

「展才就這脾氣……」梅守德哼了聲,「子理你也不管管!」

譚綸苦笑一聲……我哪里管得住他啊。

偏頭看了眼胡宗憲的臉色,譚綸都忍不住在心里為其嘆口氣,一個月前天台縣,外甥雲淡風輕的那句話似乎又在耳邊回響。

「不知趣……錢某人會告訴他胡汝貞,我能讓他直升浙直總督,也能將他打落塵埃!」

在場的很多官員到現在還?*????仿謔切睦鎘惺?模?率瞪杴?ㄒ丫?齙攪恕 br />

這也是譚綸為胡宗憲嘆息的原因。

胡宗憲在朝中根基無法和錢淵相提並論,東南文武官員大都和錢淵交好,戰力最強的戚繼光、盧斌、戚繼美幾部都有錢淵為後盾,甚至戚繼美、盧斌所部基本都是以錢家護衛為骨架構建的。

而今天諸多把總級別的將官相迎,赤luoluo的展現了錢淵對東南諸軍的把控力度……並不只是和諸軍主將交好,他的影響力向下蔓延的很深。

譚綸、唐順之都有共同的觀點,如若不是錢淵出仕時日太短,資歷太淺,他才是浙直總督最適合的人選……事實上,胡宗憲內心深處也有同樣的看法。

看著這位曾讓自己贊賞不已,如今也讓自己忌憚不已的青年漫步而來,胡宗憲展顏笑道︰「諸君翹首以盼,展才何來之遲也。」

「汝貞兄此言大謬。」錢淵正色道︰「東南有汝貞兄掌控大局,麾下名將如雲,諸多名士相助,又有惟錫兄為輔,足矣足矣。」

前半句讓胡宗憲臉皮一緊,听到後半句,胡宗憲提著的心才放回肚子了……至少,面前這廝不是來拆台的。

「哈哈哈,展才太過謙了了。」胡宗憲親熱的握住錢淵的手,大笑道︰「天下何人不知展才之名,東南何人不知展才之重!」

錢淵含笑抽出手……這年頭可沒握手禮,他上前兩步,團團作揖,對面登時一片混亂。

雖是晚輩,雖然年輕,但兩榜進士出身,身居浙江巡按御史,更在東南有如此分量,浙直總督胡宗憲都不得不順其心意,這一禮不是誰都承受得起的。

縱被稱為俞龍戚虎的浙江總兵俞大猷,浙江副總兵戚繼光都要側身避讓,更別提盧斌、侯繼高、戚繼美等人了。

武將這邊比較好處理,統統避讓就是,混亂其實是出在文官士子這邊的。

如寧波知府周希哲左顧右盼正準備避讓,卻撞上了扯步往後退的梅守德,如沈明臣準備拉著佷兒躲開,卻撞上了巋然不動的唐順之。

短暫的混亂後,眾人的視線落在兩人身上,一個是與錢淵交情多年前就傳遍東南的浙江巡撫吳百朋,另一個是錢淵的小舅,台州知府譚綸。

前者官位最高,後者是錢淵姻親長輩。

猶豫片刻後,吳百朋和譚綸平行出列,前者回禮,後者……有點不爽,現在東南說起譚綸,最顯眼的標簽就是,噢噢噢,就是錢展才的小舅。

閑敘寒暄幾句後,錢淵走到一人面前,再鄭重行禮,「多年未歸鄉梓,還要謝過北山公。」

此人微微側身避讓回了一禮,笑道︰「往日里,展才可沒如此守禮。」

這句話意有所指,此人就是吳淞總兵兼蘇松海防道僉事董邦政,字克平,號北山。

錢淵是兩榜進士,董邦政只是個秀才出身,而且還轉為武職,如若客氣點,稱一句克平兄,克平先生即可,但錢淵以號相稱,以公相敬,實在是客氣到極點了。

雖然錢淵話里也說明了理由,畢竟身為松江人氏,鄉梓之地靠董邦政保全,客氣一點也是情理之中,但如此客氣就有點不對勁了。

「如此守禮,自是有因。」錢淵灑然一笑道︰「龍泉兄曾言,東南鳥銃精銳莫過于松江……」

「好好好,侯繼高對吧?」董邦政佯怒道︰「一次次從松江搶人,搶人也就算了,連工匠都搶,我道侯龍泉哪里來的膽子,原來是展才給他撐腰啊!」

眾人齊齊大笑,但有的人如胡宗憲、譚綸心里是有數的,看似松江和浙江南北隔海對望,董邦政和錢淵少有會面,但兩人極有交情。

去年在京中,錢淵毫不留情的前松江推官吳時來的臉皮撕下,為董邦政打抱不平,此事早已遍傳東南……董邦政如何能不感激錢淵呢?

胡宗憲看著這一幕,心里有著太多的無奈,也難怪前幾日董邦政跳出來給自己一個難堪。

不過胡宗憲也明白錢淵為何如此鄭重行禮,待會兒的議事中,正常情況下武將是不允許入內的,錢淵這是在告訴胡宗憲,董邦政雖為吳淞總兵,但必須入內議事。

總的來說,場面還算平和,但胡宗憲能感覺得到,錢淵那滿是笑容的臉龐下,溫和的口吻中,帶著讓人難以察覺的意味。

這應該叫,綿里藏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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