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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跪拜

山頂的灌木叢中,一個腦袋小心翼翼的探出,環顧四周看看沒人,往前走了幾步,半蹲著靠在一棵小樹後,視線落在山腳處的那行人身上。

錢淵這個名字在倭寇中頗為響亮,不說死在他手中的蕭顯、沈南山一眾倭寇頭目,崇德一戰力挫兵鋒正盛的徐海更讓其名聲遠播。

當時徐海率倭寇大舉入侵,連跨嘉興、湖州、蘇州、常州、通州,來往無忌,將數倍于己的官兵玩弄于股掌之上,唯獨在崇德受挫于錢淵。

但真正見過錢淵的倭寇很少很少,畢竟錢淵很少親自上陣,這時代又沒有照相機,也沒有素描,不過他見過。

陳麻子身子在微微發顫,崇德一戰分出勝負的那晚,真倭攀爬打開了城門,他率倭寇舉刀沖入城中,然後是讓他至今還不知道為什麼發生的慘劇,深深的橫溝中,兄弟們的慘呼聲在兩年後仍然讓他不時夢中驚醒。

他見過錢淵,就在橫溝的另一側,隔著淡淡的霧氣,他看到那個將長衫下擺卷起的少年書生,他相信,那一定是錢淵。

懼怕、興奮各種情緒充斥在陳麻子的心頭,他知道,能出現在這兒,必定是大將軍的麾下,有人和官兵勾結,或者說,官府在大將軍身邊埋了暗間。

兩年前那一戰,讓陳麻子被徐海棄用,身邊的兄弟一個個死去,他被掃到角落處……現在他知道,自己有了個機會。

遠遠眺望,那一行人已經走出山腳下的樹林,出現在海灘上,閃亮的刀光一閃而逝,陳麻子趕緊趴在地上。

「埋好了。」錢淵隨**代一句,接過楊文遞來的一個包裹,和譚維走到一旁,低聲說︰「里面是十五本書。」

「做甚?」

錢淵細細解釋了一遍,現在沒電報,茫茫大海中想踫一面,實在難之又難,只能采用死投的方式,而且必須使用密語。

曾經看過《潛伏》、《黎明之前》、《風箏》等無數諜戰劇的錢淵得意的將密語的使用方法教給譚維,「必須使用這種數字方式……二舅先听我說。」

沒辦法,真不能用漢字里的數字,20人家用一個甘……

「前兩個數字是代表哪本書,後三位數字是代表哪一頁……即使是第一頁也要寫成001。」錢淵說的口干舌燥,其實這種密語在中國古代也有,只不過沒有傳播開而已。

譚維嘖嘖贊嘆了幾句,這腦子真夠好使的,今天的會面讓他一次又一次重新打量自己這個外甥,兩榜進士,選庶吉士入翰林院,有軍略之才,對細節非常關注,對形勢的判斷觀若洞火……居然還懂泰西諸事。

對了,剛才那闕《木蘭花令》堪稱一時無雙。

「那個女人和你……」譚維有些好奇。

真夠八卦的,咱們這是聊八卦的時候?

錢淵沒好氣的說︰「查出了她的根底,他父母、兄嫂、佷兒都在我手里。」

譚維嘴角動了動,接過包裹,「還是在這個島?」

「就那個山洞,直接刻在石壁上,我每隔一日派人來看……不行,若徐海攻台州、寧波,只怕無人敢出海。」錢淵遲疑片刻,「我留人在島上,送來吃食,山上有泉。」

下定主意,錢淵招手叫來王義、楊文低聲囑咐了幾句。

「沒問題,我挑人過來,四個人,兩人一批,五日一換。」楊文點點頭,「從老人里挑。」

「一旦徐海出動,你派人來島上……」錢淵話一頓,低聲問︰「有靠得住的人嗎?」

「這些年來也有些心月復……說得不好听點,和汪直、葉宗滿都勾搭得上,只要不知道聯絡人是官府,理應無礙。」

「不行,事關重大。」錢淵一揮手,沉思片刻半轉身道︰「挑四人過來,跟過去。」

王義、楊文都有點詫異,這八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是錢家護衛的中堅力量,但錢淵平日和下屬親近,踫上事卻御下甚嚴,兩人立即轉身去準備。

「令行禁止,錢家護衛果然名不虛傳,據說戚繼光向你討教兵法。」譚維嘆道︰「沿海諸軍如果有錢家護衛的模樣,倭寇再多十倍也不夠殺的。」

「不可能,錢家護衛只有百多人,每年耗費銀兩近五千兩。」錢淵搖搖頭,「這四人都可放心用,他們兄弟、家眷都在我手中。」

譚維咽了口唾沫,這個外甥有點狠,心思也深……也是,沒有這樣的心思,如何能早早在徐海身邊埋下伏子,徐海到死可能都不知道,枕邊人居然是錢淵的人。

分別的時刻到了,錢淵就在海灘上,在海浪拍打聲,在呼嘯的海風中,雙膝跪下向譚維鄭重行了個禮。

作為穿越者,錢淵不喜歡跪拜禮,除了迫不得已的面聖覲見和儀式外,他只跪拜過父母,但今天他心甘情願的跪在地上。

面前的這個中年人在史書中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他本質上並不比那些抗倭名臣名將遜色,即使在重要性上,他也不輸于除了胡宗憲、戚繼光外的任何人。

最重要的是,身處敵營,狼窩虎穴,手持屠刀,心向光明,這對于譚維來說,身體上的勞累,時刻走在懸崖邊上,這還罷了,但在精神層面,卻是一段極度折磨的歲月。

「母親甚為想念,常常期盼再見,小舅在台州城中日夜禱告。」錢淵輕聲道︰「外甥知道,此托讓二舅難堪,更會背負罵名,但……」

「好了。」譚維一把將錢淵拉起,「東南沿海水深火熱,萬民哀嚎,兩年前我隨徐海入寇嘉興,一府之地,遍地尸骨,村無炊煙,即使我厭惡仕途,又如何能不應呢?」

「只望他日盡殺倭寇,重逢之日……」

「那時外甥當下廚斟酒賠罪。」錢淵勉強扯出一絲笑容。

「好,一言為定。」譚維深深看了錢淵一眼,轉頭向已經推入海的船只大步走去。

遠遠看著船只消失在黑暗中,錢淵轉頭看了眼留下來的六人,皺眉道︰「周濟去了?」

「嗯,他領頭。」楊文低聲回道。

周濟是周澤的弟弟,兄弟倆都是錢家佃戶子,哥哥周澤機敏,如今已經能獨當一面,弟弟周濟穩重,確是合適人選。

「周澤周濟有父有母,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已經成婚,食園已經騰出來了,讓他們住進去。」

「是,回去就安排。」王義看看天色,「少爺,咱們等天亮再走吧。」

錢淵點點頭,接過水囊喝了幾口,在心里盤算此行的得失。

歷史已經走上另一條路,葉麻、陳東已經無實權,就算胡宗憲再想使離間計,只怕很難成功,想絞殺徐海,硬踫硬……除了戚家軍,只怕其他官軍沒可能成功。

遞出去王翠翹這個棋子,據譚維說,此女很受徐海看重,為其整理文書,打理內政,這個和歷史記載是相符的。

不過王翠翹能起到什麼作用,現在很難說,畢竟譚維身處敵營,很多事情只能臨機決斷。

殺徐海是必須的,離間計……錢淵在猜想,離間計未必要在徐海內部施行,汪直、徐海的停戰約定是非常不穩定的,這里面有沒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呢。

如果有解除海禁,允許通商的許諾,汪直是有可能助明軍剿滅徐海的,這方面汪直有先例。

沉思了很長時間,錢淵有些沮喪,自己完全沒有機會和汪直聯絡上,記得胡宗憲曾經派出使者去日本和汪直商談歸順之事,或許可以回頭寫封信問問。

天色微微亮,一行人啟程離開這個海島,當船只和水天一色的時候,陳麻子終于敢直起身子站在山頂上,眼神閃爍的在想,到底是誰和這錢家子密會,他決定回去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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