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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平地摳餅

西苑,萬壽宮。

錢淵百無聊賴的蹲在地上擼著獅貓,小黑躲在身後膽怯的探出腦袋,尾巴一搖一晃的不敢出來,上次被獅貓一巴掌揍的有心理陰影了。

不遠處,一個道士正在搖頭晃腦翩翩起舞,不斷的從案上拿起鈴鐺、寶劍、如意等法器擺出各種不同的姿勢。

嘉靖帝坐在榻上聚精會神的看著,左邊站著黃錦,右邊兩人,一個是如今翰林院中寫青詞最得嘉靖帝喜愛的徐渭,另一人是國子監司業董份。

「文長,你看看這篇。」嘉靖帝將手中黃紙遞給徐渭,「你是此道大家,還需你評判一二。」

「若論文采,臣遠不及徐文長,只是妙手偶得之。」董份謙虛的拱手。

徐渭面無表情的瀏覽了一遍,微微抬頭,眼角余光瞄了眼還在擼貓的錢淵,視線在空中匯集,錢淵給出了肯定的答復。

「寫的好。」徐渭扯出一個笑容,「比臣那篇寫的好。」

「文長太客氣了。」

「絕非客套話。」徐渭一本正經的說︰「陛下當知臣的性子。」

「哈哈,能得文長一贊……」嘉靖帝笑著看向董份,「比當時在翰林院里出色的多。」

這時候,裝神弄鬼的道士跳完了舞,緩緩來到案桌前,桌上擺著兩張黃紙。

「藍神仙,看看哪一篇合適?」

嘉靖帝好修道,西苑什麼樣的道士都有,煉丹的,跳大神的,扶乩的應有盡有,而這位藍神仙號稱全能,據說最善主持齋醮科儀。

齋醮科儀需要用「天神」表文,這和青詞略有區別,翰林院以及多位臣子寫了表文呈上,最受嘉靖帝賞識的就是徐渭和董份這兩篇。

錢淵直起身子細看,這藍神仙身量頗高,皮膚黝黑,雙目有神,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如果沒記錯,這應該就是被徐階舉薦而來的藍道行。

史書上記載,藍道行是心學門人,被徐階舉薦給嘉靖帝……當然了,錢淵知道,但其他人未必知道。

藍道行拱手向嘉靖帝行禮,伸手取走桌案上偏左的那份……錢淵微微撇嘴,如果說之前還只是猜測徐階和嚴嵩有默契,現在他可以確定,徐階和嚴嵩算是勾搭上了。

還真是一環扣著一環啊。

從昨日上午六部傳言沈坤殺人案,到林潤上書彈劾,下午沈坤上書請辭……今天一早,徐渭和錢淵就被召入西苑,其實嘉靖帝想見的只是徐渭,錢淵和小黑是順帶的。

「好,好好。」嘉靖帝大喜,轉頭看向董份,「賜一品服,領從二品俸。」

徐渭瞥了眼錢淵,他到現在也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陛下,貧道先行告退,準備明日的齋醮科儀。」

「明日還要藍神仙費神。」

「此分內之事。」

嘉靖帝目送藍道行的身影出殿,左顧右盼笑吟吟的看著徐渭和董份,一個擅青詞,一個擅表文,想必自己日後修行能一日千里。

「展才。」嘉靖帝視線落在錢淵身上,「什麼時候迎親?」

「陛下,還未定期,等學生母親上京再定。」錢淵抱著獅貓,一只手拎著小黑的後頸,「陛下……要送賀禮?」

董份臉頰動了動……之前他還不太信,沒想到這廝如此得陛下寵信,說話如此隨意。

「給你送賀禮?」嘉靖帝笑罵道︰「也不怕你福薄承受不起!」

錢淵笑道︰「文長兄送一副親筆畫,董大人也答應送份厚禮,就連黃公公都答應了呢。」

徐渭兩眼一翻,董份無語低頭,黃錦苦笑道︰「要送,要送,到時候親口賀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少在這胡攪蠻纏,黃伴身為司禮監掌印太監,給你送賀禮?!」嘉靖帝指指錢淵,「羅小黑留下陪陪獅兒,你們先去吧。」

「這個……」錢淵猶猶豫豫放下小黑,「陛下……呃,黃公公,可別讓獅貓欺負了我家小黑。」

「欺負了又能怎樣?」嘉靖帝瞪了眼。

又扯淡幾句,三人在小太監的引路下出了殿。

錢淵腳步漸緩,面無表情的說︰「既入西苑,當去直廬拜會。」

董份和徐渭都沒吭聲,小太監猶豫了下轉向了直廬方向。

今天值班的是內閣首輔嚴嵩和呂本,後者是不管事的,前者全都交給了兒子嚴世蕃,所以實際的內閣掌權者是嚴東樓。

錢淵一進去就拉著嚴世蕃出來,劈頭蓋臉道︰「東樓兄好不地道,你要捶那廝,將小弟牽扯進來做甚?」

「沒有吧。」嚴世蕃立即矢口否認。

錢淵嗤之以鼻,「誰不知道徐文長和我錢展才穿一條褲子,你算計他,就等于算計我!」

嚴世蕃如綠豆大小的眼楮精光閃爍,定楮看著怒氣勃發的錢淵,笑道︰「展才何出此言,我什麼時候算計徐文長了。」

錢淵拉長臉道︰「這麼說來,昨晚放衙前,送到通政司的奏折不是彈劾國子監司業董用均的?對了,現在應該已經送到內閣了。」

「真是黏上毛比猴兒還精。」嚴世蕃笑罵道︰「反正那廝看你不順眼,處處給你使絆子,你還想以德報怨啊?」

「管我屁事!」錢淵拉著嚴世蕃又走遠點,「那篇表文怕不是出自董用均之手吧?」

「袁煒那廝不是現成的踏腳石嘛,非要找文長來做筏子!」

「你是不知道文長那性子,今兒要不是我,怕是要壞了事!」

「你信不信文長能當場寫一篇表文把董用均比下去!」

嚴世蕃眨眨眼,「這麼說來,陛下用了用均那篇表文?」

「哼,那藍神仙難道沒通消息來?」

「哪能那麼快。」嚴世蕃摟著錢淵的肩膀,「也是沒辦法的事,袁煒那篇……呃,寫的太好,實在比不下去。」

錢淵忍不住笑了,「所以你做了手腳,袁煒那篇表文壓根就沒送到陛下面前,而用均那篇表文倒是能壓文長一頭。」

翰林院里多有飽學之士,但肯寫青詞的不多,也是,如果肯寫,又寫得好,早就跳出去了。

如今,也就袁煒和徐渭兩人寫的青詞最受嘉靖帝喜歡,嚴世蕃拿袁煒那篇表文沒轍,于是就拿徐渭的那篇做對比,硬生生讓董份又在陛下面前露了次臉。

這不是第一次了,上個月南京國子監祭酒出缺,嚴嵩舉薦北京國子監司業董份,結果董份立即遭到彈劾,最終是嚴嵩、徐階退讓,李默力挺同鄉林庭機出任南京國子監祭酒。

雖然李默達到了目的,但顯然嘉靖帝是不悅的,因為就在幾天之後,因青詞得嘉靖帝贊譽,董份兼太常寺少卿。

國子監司業是從四品,太常寺少卿是正四品,這是升遷,這顯示了嘉靖帝的態度,對李默的不滿。

最關鍵的是,滿朝上下都知道,董份是不折不扣標標準準的嚴黨。

而今天,董份又因表文得賜一品服,領從二品俸。

偏偏,通政司那邊剛剛送了一批奏折過來,正如錢淵預料的那樣,其中有彈劾董份的奏章。

上一次,董份被彈劾後得嘉靖帝賞賜,而這次董份得嘉靖帝賞賜後又被彈劾。

一而再,再而三,不管為了什麼,嘉靖帝心頭的怒火被一點點悄悄的點燃,對李默的不滿情緒漸漸高漲。

不過,這些不管錢淵的事,他只揪著嚴世蕃口口聲聲要賠償。

「本來站在一旁看戲,現在被東樓兄差點一腳踹下去。」錢淵不爽的說︰「也就是小弟青詞表文都寫的亂七八糟,不然說不定就是小弟背這黑鍋!」

「如果是你,還真不會拿你說事。」嚴世蕃笑道︰「只管看戲就是,反正對你有利無弊,那廝還是翰林學士,名義上管著你呢。」

「你覺得他管得到我?」錢淵冷笑道︰「用均如果能升祭酒也就罷了,如果得聖眷跳到六部……」

「如何?」

「我老師平泉公也該起復了吧。」錢淵說出了要求。

嚴世蕃歪著腦袋打量著錢淵,噗嗤笑道︰「展才,過分了吧?」

「不過分。」錢淵豎起手指,「第一,平泉公和華亭不合,第二,平泉公其實不喜出仕,第三……」

「如果是華亭舉薦,萬一陛下點頭……」

嚴世蕃在心里盤算了下,陸樹聲在翰林院名望頗高,女婿錢錚的佷兒錢淵又和徐家聯姻,如果徐階舉薦陸樹聲起復國子監祭酒,還真不是什麼好事。

錢淵摟著嚴世蕃的肩膀笑道︰「有來才有往啊。」

「你啊,還真是擅無中生有,平地摳餅!」嚴世蕃搖著頭說︰「再說吧。」

有來才有往,錢淵並不避諱借嚴黨之力謀劃什麼,也不在乎嚴黨試圖從自己這兒得到什麼,簡在帝心,出入裕王府,能為錢淵遮擋太多的東西。

說到底,錢淵希望,至少自己要有這個姿態,自己並沒有攀附徐府。

一個月前徐階舉薦陸樹聲出任南京國子監祭酒,還真把錢淵嚇了一跳,如果成了,自己還真說不清楚。

在決定娶小七之後,錢淵很清楚,自己需要在很長時間內,在不同場合,用各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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