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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六章 打發

過了初六,隨園里漸漸空了,陳有年等人要麼回了浙江會館,要麼去了客棧,也有的在外面已經租好了宅子。

畢竟會試近在眼前,一旦不中就是三年,誰都耽擱不起,紹興府在弘治年間就有這麼個倒霉的,第一次會試不小心燒了考卷,第二次摔斷了腿,第三次第四次父母連連過世……

不過每個人走的時候其他的不說,都拎了不少熟食走,有幾個不要臉的還時不時讓隨從、書童回來打秋風,踫到有糕點、點心出爐,恨不得全卷走。

張居正也回去了,孫鑨、孫鋌兄弟被關在家里,他們也要備考兩個月後的會試,因為祖母過世,他們已經誤了一科。

不過,還有一個人留了下來,徐渭。

自從高中浙江鄉試解元後,徐渭心中郁氣散去,人開朗了不少,雖然本性不變,說話還是尖酸的很,但很少再出口傷人。

當然了,錢淵屬于特殊情況。

「記得你以前對華亭很是不屑。」徐渭哼了聲,「如此諂媚……難不成嚴分宜重病將死?」

錢淵也已經正式開始備考,每天早起讀書練字,上午、下午、晚上各做一篇八股,其他時間專門去一位老翰林家里求教,偶爾才來廚房一趟,正好撞上嘴饞來找吃的徐渭。

「你徐文長若是早死,定是死在這張嘴上。」錢淵面無表情的說︰「這種話也是你能說的!?」

「你怕了?」

「有膽子的去嚴世蕃面前問。」

「你當我傻啊!」

兩個人已經習慣了這種斗嘴,踫了面不互相刺上幾句,誰都不舒服……真是賤,也難怪陳有年鄭重其事讓徐渭留下,這廝沒反對,臭味相投便稱知己啊。

好一陣兒之後,新出爐的糕點出來,徐渭立即住了嘴,他那張嘴除了睡覺一般不停,要麼吃喝要麼找事。

「太燙,等等。」

徐渭悻悻收回手,隨口道︰「你錢展才現在代表的可不僅僅只有你自己,靠上徐華亭……想好了沒有?」

「你是說我叔父?」

「明知故問。」徐渭翻了個白眼,「我徐某人曾經是胡汝貞的幕僚,而你錢展才也曾和胡汝貞相交,甚至東南戰局走向都和你有莫大干系。」

「無妨,我簡在帝心。」

「挺有自信的,不怕嚴世蕃來找你?」

「他找我干什麼?」

「……」

錢淵似笑非笑道︰「誰告訴你……我靠上了徐華亭?」

徐渭若有所思的歪著頭想了會兒,「也是,你是個滑不留手的……如此局勢,你必然不會下注。」

不,我已經下注了……呃,其實是叔父幫我下的。

錢淵不想再聊這個話題,努努嘴,「嘗嘗吧。」

「你先吃。」

「我無所謂,大不了去門口叫楊文來嘗嘗。」

徐渭猶豫片刻拾了個糕點放進嘴,可能是之前錢淵制作的幾種新奇點心都大受好評給了他信心。

「怎麼樣?」

徐渭抿抿嘴,「不錯,挺甜的。」

錢淵沉默三秒,「好,看來配方有問題,回頭再試試。」

「呸!」徐渭一口噴出來,恨恨罵道︰「你這廝真是黏上毛比猴都精!」

「那是你太傻,這糕點是咸的,你能吃得出甜味?」

「那你吃口會死?」

錢淵冷笑正要乘勝追擊,突然眼神一閃,一把抓了個糕點塞進嘴,「呃……的確夠苦的……去吧,把外面那個打發了。」

徐渭愣了愣,回頭看見廚房門口楊文領了個少年郎在那。

那是顧九錫,真是個不知所謂的家伙……才三四天已經是第二次來隨園了,口口聲聲勸錢淵好馬不吃回頭草,也不怕日後徐家人知道一巴掌拍死他,就算錢淵是劣馬,那我家女眷是草?

錢淵懶得理會,只顧著琢磨配方,油鹽應該都適量,怎麼會有苦味……難不成是這鹽不夠純?

已經連續送了四天了,從早餐到中飯,從晚飯到夜宵,錢淵倒不是如徐渭那想的那樣靠上徐階,他只想給出一個暗示。

我知道你,出來談談吧。

所以錢淵送去的很多菜肴都是後世才有的,比如昨天晚上送去的水煮魚……心疼,用了好多辣椒!

也不知道那位徐四小姐喜歡什麼口味,有的女孩喜歡吃辣,但更多的女孩為了護膚不敢吃辣,要不做個泡芙……這個難度有點高啊。

錢淵正神游物外,突然一陣帶著哭腔的叫罵聲將他的思緒打斷。

這是怎麼了?

徐渭拍拍手走進來,一臉的若無其事,「打發走了。」

「怎麼打發的?」

「沒什麼,問問他是哪個省的應試舉人。」徐渭傲然如此說……天可憐見,徐渭也有這麼懟人的一天,要不是陰錯陽差,這廝這輩子都考不中舉人。

「就這樣?」

「他說還沒中舉,我就接著問……不是秀才,連個縣試都沒過,童生都算不上。」徐渭隨口說︰「然後接著問他父輩、祖輩、曾祖輩……」

錢淵嘆了口氣,說起來自己和顧家還是有舊……他也想得到,徐渭說的輕描淡寫,但話語肯定尖酸刻薄,不然顧九錫也不會哭著離去。

反正是個無足輕重的角色,而且自己肯定是要和顧家撕破臉的……這是橫刀奪愛啊,錢淵也不在乎顧九錫是哭著走還是笑著走,他準備再試驗一次,不成功就要回去了,下午還有一篇八股沒寫呢。

錢淵在這邊忙活著,徐渭在邊上瞎出主意,居然想在糕點配方里加點糖,加點辣椒……

「你個廢物!」錢淵瞥了眼門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還虧我咽了塊那麼苦的點心!」

「快點打發走!」

顧九錫又出現在門口,梨花帶雨的模樣惹得徐渭大怒,「這次非罵得他恨不得跳河自盡!」

徐渭還沒走到門口,連串的紹興土話已經噴薄而出,間或夾雜著幾句對方听得懂的官話……這是讓對方知道,自己在罵什麼。

顧九錫身旁的中年士子臉色有點難看,連續兩次想打斷都被徐渭堵了回來,最後不得不放聲喊了句,「展才,錢展才!」

手上粘著面粉、油還有各類亂七八糟原料的錢淵出現在門口,還偏著頭對徐渭說︰「一天到晚吃點心,我看你就是塊點心……廢物點心!」

徐渭臉都漲紅了,惡狠狠的瞪著中年士子,正準備來一波狠的,突然一只手猛地蓋住了他的嘴。

「望湖公……」終于看見徐涉的錢淵一陣干笑,「楊文那廝呢,也不通報,真是不像樣!」

「算了算了,我沒遞帖子。」

「噢噢,理解理解。」錢淵連連點頭,畢竟連嚴世蕃都不太願意來隨園,徐涉上門不想大張旗鼓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是同鄉,何至于此。」徐涉皺眉看了眼身旁的顧九錫,這孩子兩眼淚光盈盈,看起來可憐的很。

「不管我的事。」錢淵第一時間甩鍋。

「你……你……錢展才你不要臉……」

這句話並不是顧九錫罵的,而是徐渭,烤好的點心不管難吃還是好吃,總歸是能入口的,而還沒烤過的原料……真是誰吃誰知道,錢淵情急之下將那只沾了亂七八糟原料的手遮住了徐渭的嘴,這廝正在干嘔。

錢淵一本正經的勸著顧九錫,「你看,我替你報仇了!」

「哎哎哎,別……」

「別哭啊!」

「不是吧,還真哭啊!?」

徐涉長長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應該換個時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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