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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章 蓋棺定論

從還沒走進這座村落開始,疑惑、驚詫種種情緒在來人心中纏繞。

村東口的大槐樹下,已經干涸的血跡呈現出詭異的紫紅色,王崇古定楮看了兩眼後抬頭望向村落,鼻子忍不住抽動了下。

王崇古出身邊塞,對戰事並不陌生,他敏銳的察覺到了村落中那濃濃的血腥味。

「你確定?」為首的曹邦輔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出村迎接的鐘南咳嗽兩聲,指著大槐樹道︰「兩個哨探,我模過來已經死了……」

往里面走了一段,鐘南停下腳步指著空地,「那倭寇首領就是在這被錢兄弟斬殺……」

「怎麼斬殺的?」

「尸首呢?」

鐘南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只剩首級,燒了。」

「燒了?」董邦政一皺眉,覺得有些古怪。

鐘南沒解釋什麼,也沒再說什麼,悶著頭帶路徑直去了曬谷場。

當曬谷場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

不大的曬谷場被分成兩塊,東面樹起高高的木架,七八只胳膊舉著一個被綁著的人抬上去,強行讓其在空中保持坐的姿態,下面赫然是一根尖銳的木棍。

被綁著的那人臉上涕淚橫流,瘋狂的扭動身軀,被塞了塊破布的嘴里嗚嗚嗚喊著什麼。

但下一刻,嗚嗚嗚的聲音尖銳起來。

兩根長長的木棍頂在那人的兩股處,讓他不會很快墜落。

曹邦輔、王崇古和董邦政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心中寒意大生,這只怕比腰斬還要痛苦,不比千刀萬剮來的輕松。

他們轉頭看向曬谷場的西面,錢淵正安之若素的坐在太師椅上,不遠處地上躺著一個臉上血肉模糊的漢子。

一只小黑貓喵喵叫著靈活跳過來,沿著錢淵的褲子往上爬,尾巴一甩將一旁桌案上的茶盞打落,清脆的聲音嚇得它一頭鑽進錢淵的懷中。

在下巴處模了模,錢淵抱著小黑貓笑著起身,「華亭生員錢淵見過諸位。」

「這位是應天巡撫曹公吧?听聞就在上個月,曹公進剿松江倭寇,親披甲冑,銳意進取,大敗倭寇。」

「噢噢,這位是常州兵備道……不,是蘇松兵備道鑒川先生,錢某人在平泉公門下學制藝曾多次听其提起。」

「克平兄也來了,半年了,不知鄉梓如何?」

三人都是手握重兵的抗倭將領,是東南抗倭戰局的中堅力量,這一刻都懵懂的只知道點頭應是。

不能怪他們失態,而是這一幕太古怪了。

特別是和錢淵已經很熟悉的董邦政,在他眼里,被倭寇裹挾千里,歷經無數戰事,但似乎什麼都沒有變,眼前的錢展才一如往昔,溫文儒雅,處處周到。

這本身就極為詭異。

寒暄幾句後,氣氛才漸漸松動下來,董邦政指著木架問︰「那是被生擒的倭寇?」

「嗯,此人是明人,早年經商,足跡遍布浙江、南直隸,此行他為向導。」錢淵微垂眼簾,「倭人該死,他更該死。」

「但……」王崇古苦笑兩聲,「總要審問再明正典刑吧。」

「鑒川先生是覺得刑罰酷烈,還是覺得應該問個究竟?」錢淵的話單刀直入,讓王崇古啞口無言。

董邦政臉頰動了動,這錢展才原本就口才犀利,現在更是了得,而且比之前帶著更強的主動性。

這股倭寇從嘉興登陸,數千里奔襲南京,其中透著太多的詭異,王崇古真心不想惹禍上身,這種事要問也要巡撫衙門的人來問。

「問個究竟,地上還有個。」錢淵踢了腳地上的李福,「你說說看,刑法酷烈嗎?」

在最後一刻逃月兌悲慘命運的李福瘋狂的搖著頭。

「呵呵,呵呵。」錢淵笑聲低沉而壓抑,「千里所見,死在他們手中的百姓何止千人,千刀萬剮都嫌不夠呢……」

日頭已經升上來了,烈日照射下,側面的王崇古眼楮一花,笑著張嘴的錢淵口中森森白牙似乎反射著寒光,他忍不住又往後移了一步,曾經在邊塞見識過戰陣的他似乎嗅到了錢淵身上洗褪不掉的血腥味。

……

眾人選了一棟宅子歇息,又讓護衛去做些吃的,順便聊起昨晚戰事。

「沒什麼。」錢淵輕描淡寫的說︰「半夜出來準備逃走,結果正好撞上了鐘南、王義他們。」

「他們來的時候,村外的哨探已經死了。」

「我殺的啊,總歸上過幾次戰場,還算拿得動刀。」

「倭寇首領也是你殺的?」

錢淵神色一僵,「算是吧。」

「什麼?」

「頭槌撞暈再下刀的。」錢淵隨口解釋,眼角余光瞥了瞥鐘南,之前提起過不要說出去。

鐘南縮了縮腦袋,現在他對這位兄弟實在是又敬又怕,實在是個狠人啊。

諸人正說著,突然外面傳來馬嘶聲,一個老人大踏步走進來。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董邦政介紹道︰「這位是南京戶部主事大洲公。」

錢淵笑著行禮,「晚輩久聞大洲公……」

「你就是錢展才?」趙貞吉臉色並不好看,只看了一眼錢淵,視線在其他人臉上來回移動,「曹大人率兵進剿,全殲倭寇,本官會呈上……」

「咳咳,咳咳。」曹邦輔臉皮沒那麼厚,沖一旁使了個眼色。

「大洲公誤會了,我等清晨率兵至此,倭寇已然覆滅。」董董邦政輕聲道︰「錢展才在內,錢家護衛、狼兵在外,里應外合全殲倭寇。」

但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

趙貞吉突然大聲打斷,「徽州府至太平府近千里,錢家護衛追擊千里,偏偏在曹大人率兵進剿前一夜被全殲,這麼巧?」

「操江提督率千余兵丁敗北,他錢展才卻能帶著幾十人覆滅倭寇?」

「此番大功……」

話還沒說完,一個尖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此番大功,和你趙孟靜無關!」

氣喘吁吁的徐渭扶著門框,「錢家護衛早在去年就在嘉興、松江、杭州久譽盛名。」

「而田洲狼兵乃胡中丞親手指派。」隨後走進來的是已經入幕胡宗憲幕府的鄭若曾。

是曹邦輔還是胡宗憲,這有著本質的區別。

前者這兩個月陸續在蘇州、松江、嘉興連戰連捷,被視為新涌現的抗倭名將,也被很多士林中人視為替代胡宗憲的最佳人選。

胡宗憲抗倭不利導致倭寇橫行數千里,南直隸受創頗重,而這股倭寇在曹邦輔手中覆滅,這就是一個契機,要知道曹邦輔背後也不是沒人的。

但倭寇覆滅的實情是擺在眼前的,如果只有曹邦輔一人還好說,但如今還有王崇古、董邦政,甚至還有田洲狼兵頭目,曹邦輔選擇了放棄,但趙貞吉還企圖翻盤。

錢淵沒有說話,只使了個眼色。

「北新關外,听聞倭寇西進侵入徽州府,中丞大人令我率三百田洲兵進剿。」鐘南甕聲甕氣的蓋棺定論。

徐渭扯扯嘴角露出個輕蔑的笑容,他幾乎看不起任何人,但既然答應入胡宗憲幕府,自然不會虛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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