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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還有四個

聶豹在華亭的名望之高是有些人很難想象的。

從正德十五年到嘉靖四年,聶豹在華亭搜查貪吏,為民舉冤,同時兩袖清風,這些都只是一個正直官員應該做的。

但除此之外,聶豹最華亭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講學,他親自朝夕授學,廣收門徒,時提學副使曾說,「雲間素稱文藪,君一綱盡矣。」

雖然聶豹後來在蘇州、江西、京城各地都長期講學,傳授心學,但真正能被稱為江右學派的只有華亭士子,因為江西的鄒守益、歐陽德等人都吸收了其他學派部分。

不過聶豹在華亭的名望之高不僅僅只是這些原因,除了士子,他在普通百姓心中也有極高的地位。

嘉靖元年,華亭先大旱,後大澇,疫情大起,民不聊生,聶豹上書朝廷減免稅賦,此舉不知道活了多少百姓。

所以,聶豹駕臨松江府,華亭縣內頗多討論,人人都說,雙江公一到,倭寇當退避三舍。

當然了,事已過遷,華亭縣中大量讀書人眼里只看得到,聶豹如今任兵部尚書,還是內閣次輔徐階的老師,這可是一條大粗腿。

于是,在傳出聶豹要召幾位文人協助整理文書的時候,整個華亭縣都轟動了。

他們沒有看到如今松江危若累卵的局勢,只看得見跟隨聶豹帶來的好處。

華亭縣中世家大族不少,除去暴發戶徐家之外,還有顧家、何家、陸家、張家以及漸漸泯然的錢家。

讓很多人都想不到的是,第一個名額落到了錢家。

平常來往人流並不多的狀元巷被擠得滿滿當當,府衙的文員笑著恭維,錢氏族人個個笑逐顏開,羨慕又自豪的看著被圍在中間的錢渝。

一身寶藍色長衫讓年輕的錢渝顯得俊朗飄逸,刻意保持的平靜表情下,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華亭錢氏連出少年英杰。」府衙的文員贊道︰「說是隨軍,但實際上是服侍雙江公,得老大人點撥,日後必定是青雲直上。」

「這是哪里話!」旁邊的族人不屑道︰「那淵哥兒只知道喊打喊殺,哪里有渝哥兒這般文才。」

「就是,這一代就要看渝哥兒的了。」

「咱們華亭錢氏那是書香世家,淵哥兒那般的……嘖嘖,不像樣!」

「也別這麼說嘛,渝哥兒做文官,淵哥兒也能做武將嘛,哈哈,咱華亭錢氏也算文武雙全了!」

哄笑聲登時炸開,就連錢渝也忍不住咧嘴偷笑。

武將地位之低是幾乎所有人的共識,這話一是捧錢渝,二是將錢淵踩在腳底。

毫無疑問,昨日錢淵讓馬管事送來的帖子惹怒了所有得益的族人。

在一片贊譽和鼓勵聲中,錢渝志得意滿的離開了華亭。

能得雙江公指點一二,日後也算是其門下弟子了,說不定還能被收為親傳弟子呢!

有雙江公做招牌,秀才功名搓手可得,日後舉人、進士也不在話下,當年雙江公門下弟子可沒幾人沒中進士。

嗯,內閣次輔徐華亭是我師兄,雖然朝中嚴嵩勢大,但都七老八十了!

自己金榜題名之日,說不定正好是師兄上位之時!

中進士,入翰林,取嬌妻……

對了,據說師兄有個女兒還沒定親呢……嘖嘖,以後怎麼稱呼是個問題,總不能既是師兄又是岳父吧!

錢渝的煩惱一直持續到站在宅子門口,看見那個臉熟的黝黑漢子為止。

「你是……你是隔壁……」

楊文咧嘴一笑,露出的白牙閃耀著寒光,錢渝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似乎什麼地方不太對……

將人送來的府衙文員奇怪的瞥了眼錢渝,率先繞過照壁走進去,向一個中年人行禮道︰「周先生,人送來了。」

周師爺偏頭看了眼錢渝,哆哆嗦嗦都邁不開步子,小家子氣十足,那位松江秀才怎麼就挑了個這玩意。

周師爺用力咳嗽兩聲,身穿青衫的錢淵懶洋洋的走出來,一看見錢渝就瞪了眼一旁的楊文,「讓你隨便挑一個,你就假公濟私?」

「沒有啊。」楊文委屈道︰「這貨搶了兩塊硯台,小的看過單子了,都是二老爺送來的歙硯,標價兩百五十兩白銀,翻一倍就是五百兩白銀。」

「噢噢噢……」錢淵拖著長長的調子,坐下來斟了杯茶才慢悠悠的說︰「這還說得過去。」

「錢……錢淵。」錢渝支撐著發顫的雙腿,鼓足勇氣說︰「你……你想干什麼……是雙江公召見我!」

似乎什麼都沒听到,錢淵笑著看向周師爺,「別說舉人了,連個秀才都不是,可沒違背大司馬的規矩呢。」

周師爺嘴角抽了抽,手撫著額頭一副頭痛難耐的神情,「你到底想干什麼!」

「被囚禁在這兒,總不能什麼事都不做吧?」錢淵打了個哈欠,「楊文,把人拖走……呃,洗馬吧,其他事他也做不了,找個人盯著點。」

「少爺放心吧。」楊文陰測測看著錢渝,做了一年鄰居,他早就不爽這個裝模作樣,經常找茬的家伙了。

上次見面錢淵就對其視若無睹,這一次變本加厲,錢渝的臉通紅一片,憤怒涌上心頭,但隨之變得一片冰涼。

突然,錢渝拔腿往後狂奔,雖然到現在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雙江公召見怎麼突然落到錢渝手里了,但他很清楚,肯定和昨日送來的那份單子有關,人家都說的清清楚楚了,兩塊價值兩百五十兩白銀的歙硯。

「啊……」

淒厲的哀嚎聲在照壁那一側響起,但聲音轉瞬而逝,一個護院拽著躺在地上的錢渝一條腿將其拉出來,順手將一塊抹布塞進這廝的嘴里。

「過了吧?」周師爺嘆了口氣。

「過了?」錢淵朝府衙文員努努嘴,「你說呢?」

府衙文員苦著臉不敢吭聲,這位真夠狠的,設了個套讓人興高采烈的跳進去……

「你是府衙的,應該知道錢氏一族捐銀都是從哪來的。」錢淵端起茶壺又斟了杯茶,「昨天讓人送單子過去,都說過了……勿謂言之不預,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就沒辦法了。」

「好了,回去吧,把事情說清楚。」錢淵和氣笑道︰「都是族人嘛,洗馬還算是輕松的活兒,別弄得血淋淋的……沒必要讓城東頭王家的棺材鋪子生意興隆嘛。」

府衙文員瞄了眼被拖走的錢渝,只能連連點頭。

正要轉身,後面的錢淵又叫住他。

錢淵端著茶盞放在嘴邊,平靜道︰「對了,忘記告訴你了,大司馬許了我五人,還有四個。」

那府衙文員打了個寒戰,在心里為那些貪婪的錢氏族人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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