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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月餅

錢淵很煩躁。

母親的堅持,小妹的不理解還好說,但在被叔母懟的無言以對後,心里的壓抑讓錢淵非常不爽。

不過,錢淵並不會將心底的怒氣發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更別說是家人了。

叔母雖然日子過得安穩,但長期獨守空閨,說不上一個好字。

母親喪夫喪子,小妹喪父喪兄,再加上長期在床上養病的大嫂,實際上錢家這半年來氣氛極為壓抑。

不過在錢淵歸鄉之後,這種狀況得到了很大的改變。

毫無疑問,這種改變來自于穿越者身上的特質。

早在幾個月前,張居正就對此很是詫異,這個松江秀才出身世家,自小就有才名,按說應有傲氣,卻和僕役護院言笑無忌,甚至還很沒體面的親自下廚。

錢淵需要融入這個時代,但也並不想被這個時代完全吞噬,他希望能保持一些從前世帶來的東西。

說的更明白點,刻意的錢淵對家人更加隨意,更加親昵,也更加沒規沒矩,隨口說出的笑話常常讓小妹清脆的笑聲在院子里響起,這半年來一直苦著臉的譚氏也不時忍俊不禁。

馬上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了,錢淵早早畫了圖案讓人去訂制了模具,在譚氏的指點下在廚房里折騰兩三天,才弄出了依稀眼熟,但味道和後世基本區別不大的月餅。

「還挺費勁。」錢淵看著李四將月餅裝入盒子,轉頭問︰「還有哪家沒送?

「都送了都送了。」譚氏笑著搬搬手指頭,「你叔母家、孫家、陸家,還有幾個族老那都送過了。」

對譚氏來說,兒子親自下廚,這是最讓她震驚又感動的。

「別送了,別送了,我都不夠吃呢。」小妹在一旁蹦蹦跳跳,嘴邊還殘留著月餅碎屑。

「小心你的牙!」錢淵習慣的模模小妹發髻,「這樣吧,李四你送到楊文那邊讓他們嘗嘗。」

錢家宅院只有前後兩進,張三在不遠處租憑了一處宅院供護院們食宿。

自從歸鄉後,一直陪在少爺身邊的李四感覺恢復了以前的地位,低低說︰「沒必要吧?」

「你還能替我做主了?」錢淵笑罵了句,想想準備親自送過去,但門外傳來熟悉的叫門聲。

「允執兄來了。」錢淵擦擦手看見孫克弘身後的少年,「與成也來了。」

少年郎大笑著跳進門,冷不丁看見譚氏,趕緊規規矩矩的行禮,但是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拜見嬸嬸。」孫克弘行禮拜過譚氏,忍不住笑著說︰「與成,你也太老實了點。」

「人家這叫識趣。」錢淵在一旁冷笑,「不然你也得矮一輩!」

那少年郎小臉紅通通的,突然開口糾正道︰「不對,是矮我兩輩。」

「你倒是記得清楚!」孫克弘撇撇嘴,「下次平泉公再訓斥你,別再往我家里跑。」

少年郎搖頭晃腦的說︰「孔夫子曰,小杖則受,大杖則跑。」

錢淵自小性情執拗古怪,少有人緣,只要這個少年郎從小就跟在他**後面,譚氏笑看這一幕,「正好有剛出爐的月餅,都嘗嘗吧。」

孫克弘大笑道︰「與成剛在我家把那一盒吃得干干淨淨還沒吃夠,這才不得已上門呢,據說是淵哥兒親自下廚?」

「哪里是我一個人吃的!」少年郎不服氣反駁道︰「一共八塊,你沒吃?」

譚氏臉上露出幾絲心疼,按照錢淵的說法……在杭州吃不好穿不好,不得已親自下廚,這才練出了這一手廚藝。

這少年郎名為陸樹德,字與成,他哥哥就是嘉靖二十年會元陸樹聲,字與吉,號平泉。

陸樹聲是錢淵叔母陸氏的父親,換句話說,陸樹德是陸氏的小叔。

而陸氏的女兒錢芷嫁給了孫克弘的堂哥,錢淵又是陸氏的佷兒。

所以從輩分上來說,錢淵和孫克弘都比今年十四歲的陸樹德小兩輩。

而和陸氏為妯娌的譚氏也比其小一輩,所以陸樹德拜見譚氏只行禮從來不出聲。

錢淵挺佩服陸家那位剛過世一年多的老爺子,他是在五十七歲那年生了陸樹德的,真是老當益壯啊!

事實上,還不僅如此,今年五十五歲陸樹聲至今無子,五年之後恰逢六十大壽才生下兒子陸彥章。

一家猛男啊!

將母親和小妹送進內院,又將李四踢出去送月餅,錢淵端著剩下的月餅帶著兩人去了書房。

「寒舍簡陋,將就點吧。」錢淵隨便從大茶壺里倒了兩杯涼茶,「又跑到孫家去了,平泉公又要揍你?」

陸樹德垂頭喪氣的低著頭,但手里的月餅還不停往嘴里塞,吭哧吭哧的像只松鼠。

「這次還和淵哥兒你有關呢。」孫克弘解釋道︰「你叔母昨日回娘家說起……淵哥兒你想遷居杭州?」

錢淵手一頓,半響後才微微點頭。

「平泉公自然大加批駁,但……」孫克弘轉頭看向陸樹德。

「我就替你辯解了幾句,結果……」陸樹德哭喪著臉,「現在父親不在了,沒人護著我……」

看看擠眉弄眼的孫克弘,錢淵無語的嘆了口氣,「現在你父親過世,我家可不敢留你,不然平泉公找上門來……倒是孫家,毅齋公能護著你。」

十多年前,還年幼的陸樹德在家里闖了禍被哥哥陸樹聲一頓揍,結果陸樹德離家出走,恰好撞上了錢淵,被其帶回家好吃好喝。

從那之後,陸樹德一旦闖了禍就往錢家跑,而陸家人也不擔心……

「算了吧,平泉公那性子……」孫克弘連連擺手,轉頭看見書案上錢淵讀書的隨筆,「淵哥兒,你這字……」

「難看。」湊過來的陸樹德吐槽道︰「如果去年是這筆字,淵哥別說府試案首了,縣試都過不了。」

「只為了方便而已。」錢淵翻了個白眼,拿起架在筆架山上的鵝毛筆,在硯台上蘸了點墨汁,在紙上快速寫了幾個字。

三人隨意說笑幾句,孫克弘突然問︰「淵哥兒,怎麼會起意遷居杭州呢?」

錢淵眯著眼打量了下孫克弘,不知道這句話是他想問還是孫承恩想問。

孫克弘笑了笑,從袖里掏出一份書信遞過來,「前日接到的,一股倭寇從劉家港登陸侵襲蘇州,搶走了大批稅銀,蘇州府同知任環率軍進擊,大勝。」

錢淵接過書信迅速瀏覽了遍,任環這個名字他沒有印象,殺賊五十六,燒毀船只十余艘,戰果倒是不小。

錢淵思索片刻後看向陸樹德,「平泉公也知道?」

「嗯嗯。」陸樹德擦擦嘴邊的碎屑,「所以他說淵哥你是瞎操心。」

「瞎操心?」錢淵腮幫子鼓了鼓。

「兄長說了,浙江巡撫王民應堪稱名帥之流,倭寇很快就會平息下去。」陸樹德搖搖頭,「遷居杭州實無必要。」

王都成了名帥?

錢淵無語的在心里吐槽,不說這個評價距離事實十萬八千里,人家這位名帥正打算腳底開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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