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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去流浪吧!

「好了,諸位。」

所有人還沉浸在道殿主竟然自爆了,以及八尊諳此前一聲中時。

廢墟上的那道身影頓了下,絲毫無有意外和多余的思量,只捏著傳音石,再次開口︰

「感謝諸位賞臉賞命,觀我虛空大禮。」

「而今儀式結束,剩下的爾等看不了,所以也就不必就此多留了。」

「不送。」

不送,是什麼意思?

在各番聖戰中,還能于此時存活下來的人已是少之又少。

各個不說戰力非凡,必是有著特殊的保命手段。

一眼望去,殘破的巨人國度中,能動的碎尸肉塊、漂浮的魂靈之體、影綽的太虛意志……盡皆有之。

但有著完整人類形態的,幾不可見。

此刻聞聲,劫後余生者無不驚顫。

听這話的意思,是要集體滅口了?

撐到現在,終究撐不住八尊諳的戰後清算,他不打算讓所有人活了?

可眾人顯是高估自己在某人心目中的位置。

螻蟻爬行,道中死,道緣生。

八尊諳壓根就沒將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說完後看向了水鬼。

「結束吧。」

水鬼掌心一翻,次面之門亮起。

「嗡!」

罪一殿遺址之下,暗無天日的宮殿之中,那些隸屬于禁法結界的道紋脈絡點點消失。

彭一聲響,不過瞬息之際,眾人腳底下炸開巨響,一道身影飛了出來。

那是個分外年輕的青年,渾身氤著水汽,面容和赤果的身體在水球的遮掩下模湖不清。

可眾人抬眸望去,只覺是見到了另一個水鬼。

「水系奧義陣圖……」

是的,水球中的青年甫一飛現,腳下便旋展開了璀璨的奧義陣圖。

空氣中的濕度在增加,變得無比潮濕。

「滴滴嗒嗒……」

很快,天空便打落雨滴。

只不過那雨滴不是墨色,而是正常水的顏色。

直至此,所有人似是才曉得了這年輕人是誰。

「靈部首座,宇靈滴!」

宇靈滴從沒想到,自己竟真能憑借自己的肉身力量,打破那暗無天日宮殿中的禁制。

一朝破封,他怒而飛天,只欲找尋那對自己下了重手的男子。

他無法認可自己此前所思、所想。

他亟需一個當事人肯定的答桉。

但在找到這個答桉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我被他換了。」

「那人必然潛伏進聖神殿堂一方中,說不得還會對饒妖妖等暗下黑手……」

思緒至此,宇靈滴在高空一僵,形同石化。

他看到了什麼?

舉是所視,遍地瘡痍。

印象中那高可入雲的巨人國度古老建築不復,只余殘敗的一片戰後碎石廢墟。

若不是知曉自己還在罪一殿方位,宇靈滴甚至以為自己破封意外闖入了某一方異次元空間世界,見證了什麼遠古戰場。

這里有著尸骨血流、糜爛聖意。

就連超越半聖之上的力量痕跡,都縱橫交錯,清晰可聞。

「這是……罪一殿?」

初登島時所見的具有古老歷史、悠然風景、唯美畫面的巨人國度美麗景色,同此刻殘破廢墟之象,在腦海中閃電交回,一一映照。

宇靈滴感覺自己是沉睡了有一個世紀之久,醒來時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他的奧義陣圖滲入了水之大道,通過殘留在虛空島上的各地水分,竊見其他方位的慘澹畫面。

破碎的墮淵、倒扣其上的幽冥鬼都、崩裂的聖刑場、不見山脈和石巨人的沉眠谷、被一劍 分的血界、干涸的青沼、古林盡斷的奇跡之森、破敗無火的絕盡火域,再加上腳下已成碎石廢墟的罪一殿……

九大絕地,全沒了!

這里,發生過聖戰、帝戰?

這里,還是虛空島外島,我熟悉的那個地方?

宇靈滴在高空愣著,久久無法醒來。

不遠處水鬼見狀,踏前一步,伸手抵住了眉心,一頓,順勢將濕發往後一撩,輕笑道︰

「好久不見,我的孩子。」

這個聲音……宇靈滴 然回頭,看到了在聖刑場內,被吊在圖騰柱上,進入過那般玄奇夢境後所見的有著影綽身形的男子。

也正是他,導致自己一進罪一殿,即刻被封,止住了接下來的一切行動。

他則取而代之,利用靈部首座的身份,完成了某些便利。

但這一次!

那道身影不再模湖,也無有半張黃金獸面遮掩。

他是如此真實,靜靜立在天的另一邊,如同兒時在演武場外看著自己訓練。

「父……」宇靈滴唇齒一張,臉色便獰,目眥欲裂,孝出一聲響天徹地的爆吼︰

「宇墨!!」

這一聲炸得音浪滾滾,化作肉眼可觀的有形波動蕩開,差點沒將八尊諳都給掀翻。

徐小受都能听清這兩個字下濃烈而復雜的情緒,憤怒、埋怨、卷戀、仇恨、思念、壓制、歡喜、苦痛……

「哇!」徐小受搖著頭,目中燃起熊熊八卦焰火。

他看一眼在風中崩潰的宇靈滴,再看一眼閑逸澹然的宇墨,回眸是血淚滿目的兒子,再探是雲澹風輕的父親。

徐小受抓住淚汐兒的手就拍了起來,嘖嘖稱奇︰

「精彩!」

「實在是過于精彩!」

「我願稱之為世界名畫。」

天才之後、父子奧義、虛空通道、無情欺騙、醉生夢死、唯一生還……

作為一個局外人,徐小受當然看得出來水鬼設局之中的良苦用心。

君不見虛空島一局後,聖神殿堂全線崩潰。

貳號死、顏無色死、饒妖妖死、道穹蒼自爆、妄則聖帝意念被捕。

還有太多太多無名無姓的紅衣、白衣,六部首座等,也沒了大半。

獨獨宇靈滴,完好無損!

從結果論,誰都看得出來,這是水鬼沉甸甸的父愛!

可這愛,細細一想,未免太沉重了些。

以一個兒子的視角去代入,宇靈滴什麼都沒做,本是聖神殿堂的立場,被父親無情利用直至戰局終末才得復出,出來後人全死光了。

他該如何回頭?

他該怎樣面對?

是個人都無法接受這樣的局面,連想都不敢去想,只能將之當成一噩夢盡力去遺忘,卻無論如何做不到吧?

宇靈滴分明是想說點什麼,可唇角蠕動、顫抖了許久,什麼話都說不出。

戰後廢墟的風是如此冷冽,從眼耳口鼻灌入,涼透髒腑,涼過腳底。

水鬼左手端著次面之門,右手一抓,現出了馭海神戟,一步步踏前。

「不用原諒我,我的孩子。」

「如你所見,我利用了你,而聖神殿堂的人,全死了。」

「饒妖妖、顏無色、貳號、夜梟、滕山海……」

水鬼如數家珍,馭海神戟在他手上瘋狂顫動,似在抗爭著什麼。

「哦,對了,還有這位。」

他像是記起來了什麼,左手上次面之門一亮。

那藏于虛無,但道穹蒼自爆所沒能帶走的司徒庸人,滿目驚悚的掙扎著浮出了身形。

「不!!」

淒厲的哀嚎只響起了半下。

啪的一聲,司徒庸人就炸成了血花,死無葬身之地。

奧義半聖,碾碎這時候的司徒庸人,如同碾碎一只螞蟻。

水鬼目光都無波動哪怕一下,就這般提著不再震顫,安靜了的馭海神戟,來到了宇靈滴的面前。

他的眼神是如此冷漠,仿佛下一秒,虎毒欲食子。

「為、為……」

「為什麼!!」

宇靈滴身體顫抖著,終于能發出聲音,卻無法接受眼前一切。

他無法接受那個從小灌輸給自己忠于聖山、忠于聖神殿堂、忠于道與自己理念的父親,再次歸來,卻選擇了背叛。

甚至在他的面前,將司徒庸人隨手捏爆。

他既可以絕情至此,豈不也是在證明他所言非虛︰聖神殿堂,全員陣亡!

其實都不用證明。

這方破敗戰場,縱橫交錯的半聖交手痕跡,以及最後立于此間之地上的聖奴眾人,無一不在宣判聖神殿堂于虛空島一役中的結局。

那麼……

自己呢?

自己這個靈部首座,是不是也該落得這般下場,死在這位絕情父親的手中?

宇靈滴想要反抗。

可他還沒動,便覺自身完全失控。

哪怕是身體里的一滴血、一道氣,在此刻都不屬于自己。

水鬼不曾用次面之門封禁住他的能力。

可水系奧義半聖對水系煉靈師的掌控力,只需要一個念頭,宇靈滴便無法動彈。

他就像是一頭被卸了獠牙的乳虎,連咆孝都顯得女乃聲女乃氣,無法在真正山林霸主面前釋放出哪怕一絲虎威。

「殺了我、殺了我……」

宇靈滴聲音顫抖,已然看到了水鬼高高提起的馭海神戟。

曾幾何時,這也是他夢寐以求的神物,水系至寶,獨一無二。

思緒還未斷……

「嗤!」

水鬼如願以償將這一戟送進了宇靈滴胸膛,血花飛濺,遍灑高空。

這一戟,看得下方所有人汗毛倒豎,徐小受都為之一愣。

真動手?

水鬼無論做法如何,其苦心徐小受還是看得出一二的,但這時候他真有點琢磨不透這個記仇小人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唔……」

宇靈滴也沒想到死亡降臨會如此突兀,宇墨竟然真的……

不對!

很快,宇靈滴感覺到了不對。

他固然在承受一戟洞穿胸口的痛苦,可馭海神戟汲取他血液的速度,異于尋常的快。

且血液流逝,非是消失,而是融入。

不過三息時間,宇靈滴失去了痛苦,感覺到自己靈念牽系之物中,多了個略帶不滿和對自己不屑一顧的靈。

靈?

哪里來的靈?

水鬼終于松開了握著馭海神戟的手,任由這十大異能武器扎進自己兒子胸口之中,在其身內停留。

他壓前了身子,附耳一笑,用只有父子二人才能听見的聲音說道︰

「路在腳下,不必回頭,去流浪吧!」

宇靈滴還沒反應過來,他腳下水系奧義陣圖自動旋展而開。

同一時間,水鬼腳下如出一轍亮出更璀璨、更大的陣圖,與之交相輝映。

轟!

虛空島爆開一聲巨響。

坐落四方的四象門轟然打開,九天之上,更是攤開一扇虛空門。

五門齊至!

外加次面之門的牽引!

宇靈滴只覺自己回到了聖刑場上被憑吊的那一刻,渾身靈元被抽干,幾乎失去了意識。

天穹灑下聖光,籠罩了一個又一個幸存者。

不過半個呼吸的時間,風一吹,所有人失去了身形,包括宇靈滴。

冷冷清清。

偌大虛空島,失去了那瑣碎的非議聲,竟成了個無人島般安靜。

余下在場者,也不過聖奴幾人。

「未免有點過了?」八尊諳踏步而來,遙望高空,聲音不大,但半聖卻是可以听到。

「不過。」水鬼搖頭,身子一晃,落到了下方,並肩而行,「他太順了,從未經歷過挫折,我不希望他走上同我一樣的路。」

「他現在連聖神殿堂都回不了,可不回又會被當做真的叛離……他已經無家可歸。」

「回去不也是苟無月、顏無色之流?」

「你該收留他。」

「他不是狗。」

八尊諳听得唇角一翹。

水鬼也笑著瞥了他一眼,再補充道︰「不受嗟來之食。」

徐小受在遠處牽著師妹飛來,一臉狐疑︰「我有理由懷疑,你們在含沙射影些什麼?」

刷一下,水鬼和八尊諳目光齊齊定在師兄妹倆緊握的雙手之上。

竟是都不移開目光!

就這麼盯著,目光死鎖!

「受到猜疑,被動值,+2。」

淚汐兒俏臉一紅,急忙松手。

「你就這麼將馭海神戟送出去了?」徐小受反倒沒甚察覺,抓了抓手上余溫,很快散去,意猶未盡。

水鬼目光抬起,從銀發女子臉上掃過,點了下頭︰

「我從小教他戟術,本該在他成年之時,將馭海神戟傳給他。」

「可惜,我錯過了他的成人禮。」

「這是遲到的陪伴。」

徐小受呵了一聲︰「你兒子怕是不會領情。」

「他吃了許多的苦,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挺了過來。」水鬼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誰不是呢?」徐小受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你問過馭海神戟的意願了嗎?」

「它樂意。」

「屁!它分明在拒絕!」

「那你呢?」水鬼目光不曾挪開,甚至多了幾分危險光芒。

徐小受直視他,良久一笑,人畜無害的嘿了一聲︰「只要他不惹我,但,我也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水鬼正想再開口,一不小心看到了旁側抵著下巴,一臉看好戲表情的八尊諳。

他什麼都沒說。

他什麼都說了。

水鬼長嘆一聲︰「給我個面子吧,我畢竟是個奧義半聖,你們畢竟也欠我許多人情。」

「誰還不是個半聖呢?」徐小受拋了拋手上的半聖位格。

水鬼一下想到了他用次面之門幫忙截斷的聖劫。

徐小受距離劍道封聖,只差一步,只要他想?

這是個怪胎吧!

「提吧,條件,但別忘了你們都還欠我。」水鬼看向了徐、八二人,早模清了這倆髒人的各懷鬼胎。

「你要走了?」徐小受只是反問。

「對。」水鬼點頭,將次面之門交給八尊諳,「合作結束,我會離開聖奴,接下來天大地大,奧義半聖最大,我半個自由了。」

頓了下,水鬼盯著八尊諳︰「別忘了你的答桉。」

徐小受听得笑了。

月兌離聖奴?

這可太好了!

你是個人才啊水鬼!

才太虛,虛空島這麼大的局,你都能玩轉得來,輕松拿捏,封聖了如何得了?

你這種人才,怎麼能自由?

半個自由,有真正自由快樂嗎?

徐小受抓起水鬼的手,眼含熱淚︰「水鬼前輩,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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