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過！
完全打不過！
連笑崆峒，都被顏無色給秒殺，而對面甚至還沒開始認真……
「這，才是煉靈之光真正的實力嗎？」
消失在墮淵之上的徐小受作為唯一的現場觀戰者，感受比在千里傳鏡術前的那些人震撼多了。
他並不曾離開過。
哪怕笑崆峒要他跑，從墮淵下找到唯一的生路。
他亦沒有拋下大師兄，自個兒逃之夭夭。
他只是隨手扔了個畫像分身，就探到了墮淵之下根本不存在什麼空間通道。
反倒是有著無數雙靜默等待著的光之眼，齊刷刷往上一抬。
那一刻，徐小受就堅定了必須要同大師兄並肩作戰的心。
——狗日的顏無色，根本不像他說的那樣子，不追擊別人的離開。
他早在墮淵下藏好了光之天使，實力不知道如何，但數量太可怕了！
這一下去，萬一被通過什麼特殊手段察覺到……
命都沒了，談何找空間通道逃離虛空島呢？
「生機！」
「生機何在？」
目睹著笑崆峒被電良槍一槍貫穿，徐小受思緒飆到了極限，腦海里的畫面瘋狂閃逝，試圖找出生機。
他化身成為了一台精密的儀器，糟粕雜亂的東西都被瞬間剔除。
能留下的，全是代表著「生機」的選擇︰
「大師兄必然還有後手，連風蕭瑟都能勉強開出來萬劍術第二境界大紅神之怒，他的實力，該在他之上才對……」
「己人先生是一個選擇，如若他能過來，定能敵顏無色……但他不見了，‘通字符’能讓他定位到我，卻沒法讓我定位到他……」
「封聖！是了，只要我點上劍術精通最後一個等級，也許稍稍一悟，我就能學會般若無，再配合‘幻滅一指’，秒殺顏無色……」
「可是我沒有半聖位格啊！」
「一旦真招來聖劫，沒半聖位格者必死，連天人五衰都要用血世珠代替，我能超月兌？」
想到這，徐小受差點當場裂開。
曾經有一枚半聖位格，院長大人要塞到他手上，他沒有要，現在他追悔莫及。
如果時光倒流，生命能再來一次。
徐小受發誓，他一定不會讓那枚半聖位格，落到院長大人手上。
——鬼知道自己突破後，進展如此神速，會這麼快到有需要半聖位格的時候！
「還有一枚半聖位格，就在虛空島……」
藉此聯想，徐小受想到天人五衰。
姜布衣聖隕後，黃泉沒動他的半聖位格，留在了天人五衰身上。
這是機會！
找到天人五衰，拿到他的半聖位格，再不濟拿他的血世珠。
這樣，最起碼有底氣點上「劍術精通」的最後一級，一切就有了轉機。
那麼問題來了。
「天人五衰，獻祭完他自己之後，死到哪里去了？」
答桉是不知道，所以這一個方法，也斷了。
徐小受捂著腦袋，目中滿是血絲。
「八尊諳！」
他能想到的破局之法，只剩這三個字。
因為哪怕笑崆峒能再爆發一波，爆種爆到一劍秒掉顏無色。
藏在罪一殿遺址的第二真身早察覺到了，這邊戰斗一爆發，那邊饒妖妖就開始在往這個方向趕路。
半聖之下，沒有七劍仙名號的笑崆峒，縱使是有第二境界，又如何？
已臻劍聖之境貴為七劍仙之一的饒妖妖，會打不過他麼？
「只有八尊諳出來，才能救下他的記名弟子！」
徐小受藏在消失術里大吼了幾聲「八尊諳」，可沒有得到回應。
他一步登天，一閃再閃，拉出了戰局之外，解除了一根手指的消失術，在草叢間將通訊珠舉向了現實世界。
猶記得，當時出罪一殿，通訊珠就聯絡上了八尊諳。
也許現在，會有奇跡發生。
「喲 ！」
「小老鼠，藏在這里啊？」
適時，顏無色托著腮蹲著出現，笑意岑岑盯著草叢間的那半根手指頭。
「我⺪你大爺！」
徐小受眼珠子都差點崩飛，當場消失，當場瞬移。
可他再提起手，指尖僅剩下通訊珠的殘片，其上還有著被強光滋射而過殘留的燒紅。
「……」
徐小受思緒停止了運轉。
「受到驚嚇，被動值，+1。」
他閃回了戰場，發現顏無色還倚靠在笑崆峒的背上，說著什麼。
他閃回另一邊，發現那地方的顏無色還在，且已然站起，拍著來回踱步，為沒能及時放逐到人而懊惱。
明明顏無色只有一個，可環顧四周，徐小受感覺自己被千軍萬馬包圍了，孤苦無依。
「老師……」
他多希望突然天上能飄下來一個手持折扇，扇面寫著「你是不是蠢？」的己人先生，然後拔出太城劍，大殺四方。
沒有。
在這虛空島上，已失去了名為「希望」的光。
「嗡！」
忽而腳下亮起紋光。
看到光，徐小受就如同燙腳的貓，即刻跳起。
很快他發現這光不來自顏無色，而是屬于劍術的光，屬于道則紋路的光，屬于奧義陣圖的光。
「這是……」
徐小受張大了眼，閃回到了戰場邊緣，看到了被電良槍捅穿了的笑崆峒，腳下亮起了奧義陣圖！
不，等等！
他站的位置，確實很靠近，但不是奧義陣圖的中心。
這隸屬于第二境界的奧義陣圖，來自不遠處一團濺射在外的劍念之團？
「哦？原來藏在這里嗎？」
「本帝，可算是等到你了！」
顏無色同樣轉眸視去，卻見那劍念之團裂開之後，從中舒展而開一個純粹由劍念勾勒而出的人。
這人同腳下的奧義陣圖一般，徐徐變大，最終化作同笑崆峒一模一樣的存在。
劍念化身！
不止是劍念化身。
這個化身中藏著的，就是一式正在施展，但被強行中斷的「第二世界」！
然而此刻，失去了本體的約束，這一劍「第二世界」，繼續下去了。
這，就是笑崆峒留給自己的底牌，不管是面對誰，都能擋下絕對十息的底牌！
凜冽的劍意凝實得如同萬箭齊發一般，轟得爆鳴，以劍念化身為核心，往四散飛射。
「休休休！」
僅是隔空掠過，顏無色臉頰就被鋒銳的劍意割開了傷口。
他伸手一抹，看到了血液，驚覺這里的每一道劍氣，都是絕對攻擊，都能傷到他的元素之體！
顏無色不得不暫避鋒芒，一退再退。
連電良槍上那插著的不知為真為假的笑崆峒，他都得暫且放棄。
因為笑崆峒身上，同樣開始滋射同等程度的劍氣，他成了一個不分敵我進行攻擊的刺蝟！
在罪一殿經過徐小受那一拳的教訓之後，顏無色已不會再看輕任何人。
他一直都在等，等笑崆峒身上有同徐小受那般，可能是繼承自神亦肉身之力的底牌。
也許這種底牌的呈現方式並不相同，但顏無色猜測一定會有，所以他從來沒有放下提防之心。
而今看到這一劍，他曉得笑崆峒將底牌翻出來了。
「有進步，這次沒有直接被打中。」
顏無色寥寥聳肩，低頭看著滿身血洞，笑著夸贊自己一句。
然視線往下，他卻瞧見了腳下還有奧義陣圖，于是再退十里。
但那奧義陣圖太龐大了！
覆蓋住了整座墮淵的山脈後，還在往外延伸。
顏無色好奇這麼慢的劍，之後如何能打得中人——從這一點看，它完全比不上徐小受的那一拳。
但再又一想，畢竟這是古劍術的第二境界啊，對一個年輕人而言，太難！
出劍慢，也情有可原。
很快顏無色意識到，也許他猜錯了。
也許這一式，能覆蓋的範圍，真的廣袤無邊，因為奧義陣圖還在追他！
刷的一聲，顏無色徹底退出了墮淵。
可那奧義陣圖有如跗骨之蛆，他退哪里，就跟到哪。
「半聖之下，攻擊範圍還能覆蓋整座虛空島不成？」顏無色譏笑一聲。
常人也許避開不得，真要被奧義陣圖追上。
他是誰？
他是煉靈之光！
要想走，怎麼可能走不掉？
從墮淵退到青沼、退到奇跡之森、退到罪一殿、退到血界……
這一系列跨越萬千里遙遠距離之舉，顏無色一個眨眼功夫，便完成了。
而奧義陣圖，這一回，沒能跟得上來。
「呵。」
「小小劍客，可笑可笑。」
墮淵，笑崆峒本尊的情緒，儼然被劍念化身的一劍帶走了。
他垂著頭，拾回了劍，帶著滿身的狼狽和迷茫，走到了劍念化身之前，走了進去。
二者，徹底融為一體。
嗡！
同一剎，遠在罪一殿，數千把靈劍陡然就飛上了天空。
千里傳鏡術前的煉靈師，本通過靈鏡在觀看戰斗，一低頭發現腳下有了奧義陣圖。
所有人頭皮乍起，各顯神通，瘋狂逃竄。
相隔如此之遠，這一劍，斬到這里來了？
有病啊！
殃及池魚也不是這麼個殃及法的！
然在退走的同時，眾人耳畔響起一道迷茫的呢喃聲，這聲音帶著不盡困惑，似在渴求著有人能夠為他解答︰
「年少不知悲喜愁，浪跡千里白衣俠。」
「老來只余孤獨我，又問何處可為家？」
卡！
聞聲之際，眾人腳步齊齊一停，各個眸色中出現了茫然。
罪一殿本一派廢墟之景，此之環境，在被奧義陣圖滲透過後，即刻變幻。
「這是，哪兒……」
有人落到了一處不大的院落，看到了凋敗的灰色的牆，掉漆的木桌，手工制作的椅凳。
貧窮的小院里卻滿是兒童的歡聲笑語、嬉鬧之音。
獨獨牆邊無光的角落處，蜷著一個翻書的小男孩。
精神、意志，乃至靈魂，在這一刻，通通都被扭曲。
視線變幻，所有人的目光看到了書上的文字，看到了醒目的「第八劍仙」。
抬起頭。
所有人都成了那個小男孩，都同時得到了那個答桉︰
「原來這里的格格不入，皆因我與他們有本質的不同，燕雀，安能與鴻鵠較志哉？」
畫面一轉，長街傳劍，習得九大劍術、十八劍流、三千劍道……
畫面一轉，少年鮮衣怒馬，持三尺劍，鋤強扶弱，縱走江湖……
畫面一轉，入次元空間，尋秘寶，斬異獸，誅強敵，修道果……
畫面一轉，山之巔，孤獨仙，卻剩一身茫然，不知去向何方……
縱然傲世天下，無朋無親，無依無靠，便若那無根浮萍，有所作為，亦是無有作為。
「家……」
「家，在何方呢？」
伴隨無盡的迷茫，縱身一躍。
畫面一轉，轉回了數十年前的破敗灰色小院。
那里蛛網高掛，白燈籠已殘剩半邊，院內一副無蓋的棺，棺里卻連尸都不見一具。
「這是，我的家？」
這一幕，令得所有人童孔顫動，繼而無力垂首，「抱歉，我把你們都弄丟了……」
第二世界走至此，無盡的孤獨，沉眠了太多扛不住此等精神意境的煉靈師。
而那些勉強能恢過神來的，哪怕知曉該抵抗，此時目中也僅剩茫然，不知該做何應對。
「家……」
宇靈滴雙目緊閉，睫毛輕顫，兩行清淚便從瞼下流淌。
「家……」
青沼中，天人五衰掙扎著爬起了身，捏著手里的面具，望著地上水灘中的波光倒影，失去了全部氣力。
「家……」
墮淵上，徐小受抬起了頭，仰望高空。
「精神覺醒」一次又一次觸發，他一次又一次沉淪，終于勉強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不是病房。
不是天桑靈宮。
那是一片純淨的藍天，有白雲絲縷，漂泊無依。
「老來只余孤獨我，又問何處可為家……」
血界，顏無色低著頭，手中電良槍不自覺就消失了。
他幾乎是頃刻反應了過來，童孔驟縮，就要反抗。
可適時目中猩紅一閃，顏無色駭然失色，終于意識到自己身處的環境有些不對。
他分明可以掙月兌這一劍的精神控制之力，因為笑崆峒的層次，明顯還不夠。
可為什麼……
「瘋了嗎？」
「本帝，怎會蠢到停在血界？」
僅僅只是這一頓，顏無色再被影響，再被拉入了第二世界的畫面之中。
畫面一轉、再轉、又轉……
從無盡的迷茫，到殺戮，到征戰，到為了信仰，殺穿一界，成立一界之城。
當那九大城池如同九劍一般在各地豎起，立在銀月之下，顏無色所代入的那道身影，終于找到了第二個人生意義。
「何為家？」
「此為家！」
同一時刻，劍道奧義陣圖幾乎彌蓋整座虛空島，千萬里虛空島之景上，憑空浮現一界之城，交疊錯落。
城池皆為劍鑄，城內盡是古劍修。
這一個大家，分化成無數個小家，又各自有著羈絆聯系，在有人需要之時，各方支援。
「我有一劍，需要大家助力……」
東域劍神天，八尊界。
遠在次元空間之外的參月仙城所有人，竟紛紛抬眸，像是感應到了什麼，而後齊齊舉起了手中劍。
「大師兄，拿去吧！」
「大師兄，我來助你！」
「大師兄，出劍吧，我們，永遠是你的後盾！」
虛空島上。
顏無色突然精神就被崩飛，被拋棄在了這個世界之外，感受到了屬于他的無盡孤獨。
而對面的笑崆峒，隔空，舉起了劍！
他的背後，參月仙城化虛為實，完全詮釋了幻劍術虛實相生的真諦，弄假成真！
整一座虛空島上，密密麻麻騰空而起無盡靈劍，飛起無數古劍修。
屬于參月仙城這數十年來匯聚而出的無窮劍力，匯聚到了崆峒無相劍之上。
「仙城之上，半聖低眉！」
笑崆峒眼神一肅，崆峒無相劍當場斬下。
虛空島由北至南，跨越千萬里之遙，轟鳴炸開，被劍光撕出了一道分隔一島，有如天塹般的劍痕。
那劍光穿越了時空，將才堪堪回過神來，面色震撼的顏無色一分為二，斬出了漫天血花。
虛空島回歸安靜，只余笑崆峒閉目倒下之前，含笑一聲︰
「第二世界……」
「第二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