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要求老師道歉，這事在不周學院不新鮮。
徐夫子老臉早就不要了，當即便要作揖九十度。
不過還來不及彎腰，立馬被周流攔住。
「算了。告訴你也無妨。不過你得告訴我，世上有沒有什麼功法，是需要讓人一直睡覺的？」
「沒有。」
徐夫子很肯定的說道。
前代佛子一睡三十年，這件事在佛宗是密辛，對外傳是一病三十年。
且徐夫子一生都在匠房渡過。
周流越發好奇，不過沒有糾結這個問題，說道︰
「後峰第七院，秦缺。他管這東西叫槍。」
「槍……」
徐夫子心說這若是弓，或者早些年那些武者們做的孔雀翎，還有些相似之處。
怎麼就和長柄武器扯上關系的？
他搖了搖頭，想不明白。
隨即他跑回匠房，拿起一個長長的木匣子，與一本泛黃的手冊，說道︰
「莫要浪費時間，現在就去找他！」
周流有些明白，徐夫子為何為天下匠人之首了。
就沖這對兵器一道的狂熱，換個人，成就也不會小。
「他在睡覺。」
「睡覺？大白天睡什麼覺！做出了這等稀罕物件，不尋思好好改進，還睡覺？踹醒他！」
……
……
後峰第七院里，秦缺還在夢中。
與現實的時間不同，夢中時間設定流逝的更快一些。
這種快和慢，秦缺也只能控制在一個細微的波動參數上。
唐丸子覺得時間過去了很久，卻不見下一個穿越者降臨。
秦缺沒考慮過改變時間，反正覺得難捱的是唐丸子不是自己。
如果把夢境里的時間改的慢于現實，那麼同樣做一件事，在現實里所耗費的時間就更多。
不過唐丸子還沒有覺得難捱。
這座荒源邊緣的堡壘里，有太多的東西可以探索。
唐丸子也曾去過裂縫的另一邊，回到離宗山，但她發現……
荒源是沒有邊界的。
而離宗山的另一側，卻有一道無法跨過的深淵。
就像是原本連接的世界另一邊，忽然被斬斷。
就像是世界盡頭處，看到了無盡的混沌。
在看到那一切的瞬間，唐丸子腦海中，也閃過「這個世界是不是假的」這樣的念頭。
記憶有些地方也對不上。
明明以前這個世界生機勃勃，為何現在……一個人也沒有？
離宗山的另一端，為何會有如此恐怖的深淵？
這一切問題，唐丸子都等著秦缺出現了問。
但秦缺太神秘了。
根本不知道秦缺去了何處。據說白天去了荒源深處，也只有晚上才回來。
即便晚上回來，秦缺也是在琢磨著他的步槍。
那些源獸唐丸子也覺得不對勁，自己既然是天下第四，以前殺過不少源獸。
可為何……現在連對付外圍的源獸都如此吃力？
至于去荒源深處，那更是痴人說夢。
總感覺，眼前的世界，和原主秦簡記憶里的世界，有很多對不上號的地方。
好在秦缺今日，終于在白天出現。
見到秦缺風塵僕僕的趕來，唐丸子還有些詫異，這人怎麼白天出現了？
唐丸子不客氣的逮住了秦缺，說道︰
「你站住，我有些問題要問你。」
秦缺此行回來，也是有問題要問唐丸子，他點點頭︰
「你如果是要問，為什麼你的實力和記憶里對不上號，為什麼記憶里的靈界，和現實差距很大，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唐丸子愣住，這人怎麼知道自己想什麼？
「不過你也得幫我解決一個麻煩，我最近在荒源深處，遇到了點小問題。」秦缺又說道。
唐丸子略感詫異，點頭說道︰
「先回答我。」
「因為這里不是現實。」
「什麼？」
「我不是說過麼，這里更像是一個時空漩渦，如果將其理解為這具身體主人原本的世界，肯定是錯的。」
這個概念，也算是秦缺所獲得的記憶里，為數不多的比較深奧的東西。
唐丸子作為一個純粹的人界現代人，倒是很好理解。
她默默的想了想。
一個斷裂的世界，一個自己還沒有驗證，但據說可以無限復活的道童，以及能夠吸引來穿越者的神秘力量。
將這些結合在一起，唐丸子發現……好像確實很像某個規則混亂的時空漩渦。
而主線任務便是抵御源獸進攻。
也許將來就會有大規模的源獸入侵，也許真正的靈界，還沒有出現這一情況……
而自己和其余穿越者，就是世界意志召喚來，未雨綢繆提前模擬的？
看來不是自己實力和記憶里不符，而是……這個世界的源獸，實力被調整過了？
人最怕腦補……
一旦腦補起來，很多麻煩的問題，出題人自己都沒有想到怎麼自圓其說——
解題的人就幫著補上了。
唐丸子看秦缺的眼神都有了變化。
「這個人晚上就研究武器，白天就擊殺源獸……看來是比我要堅定。我也不能這麼迷茫了啊！」
秦缺倒是沒有想到還有這種變化，他說道︰
「我們人手還不夠，等到三人了，我們可以一起行動，我帶你們獵殺源獸。」
秦缺想好了，如果下一個穿越者降臨，他就在夢境里展開一次模擬戰。
也就是——副本。
據說不周學院不久後，將會組織院生前往荒源邊境獵殺源獸。
秦缺想著，到時候舍院小隊的配合方法，自己可以提前在夢境里演練。
「好，我也會努力修煉的。」
明確了目標，唐丸子又覺得這個世界有趣了。
和現實的人界相比，這里顯得更為刺激，也更為荒誕。
仿佛在體驗一款超逼真的生存游戲。
「對了，你要問我什麼？」
到正事了，秦缺說道︰
「我這把武器，有個問題。」
秦缺將背上的步槍卸下，擺在了桌案上。
唐丸子馬上想起一件事，說道︰
「子彈能夠打傷源獸？」
「不能。如果是我們那個世界的槍，並不能擊殺源獸。」
唐丸子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她不解，明明這個世界的人，身體能力足以手撕巨獸，為何秦缺還要用槍械。
除非這槍不簡單。
「你也知道，我們所在的世界，雖然個體實力遠遠弱于靈界，但我們擁有很發達的文明。」
通過腦中穿越者的記憶，以及獵戶留下的筆記，秦缺知道穿越者原本的世界，有著自己難以理解的科技。
唐丸子點點頭說道︰
「沒錯，這里挺落後的。」
按照唐丸子的理解，這個世界最大的國度叫大商，文明程度也就唐宋時期的水平。
「而修行者的強大，源自于靈力。如果我們能將靈力和我們原本世界的科技結合呢？」
「啊，我懂了！所以這把槍其實能夠發射靈力？」
「是的。」
「好想法，可是具體要怎麼實現？」唐丸子興趣也起來了。
秦缺說道︰
「這個世界的戰斗，就是將自己體內的靈力，傾瀉在敵人身上。這個世界的輔助，就是將自己體內的靈力，灌注在隊友身上。」
秦缺的這兩句話，讓唐丸子感覺秦缺已經看透了這個世界戰斗的本質。
很妙，很直白，卻又深刻。
「好比這把槍。」秦缺
送給姜辣椒的火麒麟槍，本身也只是個工具，並沒有提升姜辣椒的實力。
但確確實實可以讓姜辣椒變得更難對付。
「一個簡單的例子，以我現在的境界，體內有十單位的靈力，而我的輸出只有一單位靈力。
我能夠輸出十次一單位級別的傷害，卻很難對防御力為二單位的更高境界敵人造成傷害。
槍的作用，就是將原本一些頂級功法才能做到事情，通過器具實現。」
「那為什麼不修煉功法呢？」唐丸子說道。
「功法不是每個人都適合修煉，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領悟。」秦缺繼續說道︰
「直接將十單位的靈力灌注槍身，雖然只能打一次，卻可以直接對十單位防御力以下的強者造成傷害。這是迄槍械的作用。」
秦缺的舉例，是一種簡單的數值對比，唐丸子一下就明白了。
頂級的功法，就是能用最小的損耗，做最大的輸出。
而功法的限制卻很多。
比如前朝有位林姓太監，創了一門唯我不敗訣，修煉門檻讓人望而卻步——
揮刀，割以永治。
而即便揮刀，也未必能練成。
但如果用器具，就沒有了復雜的修煉門檻。只要掌握量產方法，還能普遍提高戰力。
「原來如此，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這樣。就好像古代人會各種功夫，這些功夫難學，還挑體質。但就算練成，也比不過對手掏出一把槍，來句時代變了。」
唐丸子興奮的拍了拍手，隨即又問道︰
「所以困擾你的問題是什麼？」
「聲音太大了。我擊殺源獸，開一槍，就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這還不簡單嗎？消音器啊？」唐丸子覺得這根本不是個問題。
不會有人連復雜的槍械做出來了，卻做不出消音器吧？不會吧？
唐丸子這麼想著，秦缺做出天真無邪狀，帶著些許靦腆，說道︰
「我不會做。」
「就這？」
「所以我想知道你會不會，能不能幫我解決一下消音的問題。也不用消掉太多，確保百丈之外听不見就行。」
「你在教我做事啊？」
唐丸子登時得意起來，這玩意兒她太會了。
簡單總結起來就是——《有一個智商超群連破奇案的哥哥于是自己也跟著學會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知識》。
唐丸子有個開咖啡廳的哥哥，也是個大忙人，經常被喊去幫忙破些案子。
常用的一些器械，包括警用裝備，消音器這種。唐丸子都知道原理。
當年哥哥探案，唐丸子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制造各種哥哥拿不到，又很需要的東西。
不過槍械，她只會常見的手槍，秦缺手里拿著的火麒麟這種級別的步槍，她便不會了。
「最好是能畫下來。哦，寫下來也行。」
秦缺看唐丸子的表情，知道這次穩了。
唐丸子點點頭，說道︰
「行，交給我就是。」
……
……
後峰上，徐夫子的到來，惹來了學生圍觀。
這可是能做出神器級別的大人物，除了不周書院兩位聖人，院生們最想討好的便是這位。
謝停雲見到徐夫子到來，忽然想起了前不久，謝家派人送去了一把問海劍給徐夫子品評。
此時此刻，見徐夫子走向別苑區，原本正在雲台看書的謝停雲放下書卷。
「徐夫子手里拿著的，長條木匣，多半是劍器！莫非是給我贈劍來的？」
「是了，我謝家的問海劍出世，有霞光停駐，必然不凡。」
謝停雲站起身，見周流也跟著徐夫子，心下有了幾分底氣。
其他學生不敢湊上去找罵，那是因為徐夫子瞧不上，可自己也是能和周流五五開的人。
謝停雲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徐夫子前方的某座院落里，隨後整理衣襟，裝作閑庭信步的姿態走出。
正巧，遇到徐夫子經過。
「學生謝停雲……」謝停雲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徐夫子直接無視了他。
徐夫子自然認得謝停雲，收了謝家不少好材料。
他還是要給金主之一的謝家一點好臉色的。所以沒有破口大罵，已經是頗給面子。
周流忍著沒笑。
謝停雲尷尬的僵在原地。
直到徐夫子和周流走向了第七院，他才回過神來。
「徐夫子……不是來找我的？」
「他去第七院，難不成是找秦缺？」
早些時候那聲槍響，謝停雲也有听到。
周流背著個奇怪的東西踏雲舟登山，他同樣有看到。
他不笨，很快臉色陰沉起來。
「怎麼連徐夫子也青睞他？」
第七院的三個人，一個弱智少女，一個不務正業的廚子。
即便秦缺很懶，在杜聖人提到後，謝停雲也不自覺的將其算作了競爭對手。
他盯著第七院的方向，許久許久，才挪開了目光。
……
……
來到第七院後，秦缺果然在睡覺。
徐夫子也不客氣，拿出戒尺，當頭一棒。
原本正在夢境中的唐丸子和秦缺，忽然就看到天空出現了巨大的裂縫。
這可把唐丸子嚇壞了。
秦缺倒是很淡定，說道︰
「那什麼，我有點事，得先走了，你繼續畫制作圖，我晚上再來找你。」
秦缺果斷的「下線」。
隨即幽幽醒來，正要破口大罵︰
「哪個不長眼……」
卻見著是徐夫子，然後見到了徐夫子身邊的劍匣子。
秦缺的變臉水平也不弱︰
「哪個不長眼的姜辣椒，徐夫子前來，為什麼不早點叫醒我？」
姜辣椒抬起頭，大大的眼楮里寫滿了小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