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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傾其所有境界溯回 心意怒放始終本色

姜敏儀一招佔先,再不相容,立刻縱身如電,欲與席樂榮近身一搏。

席樂榮身形一凝,面目出奇的嚴肅,竟是生生改弦易轍,化去勢為來勢,並未避讓姜敏儀的挑戰。

方才那一招似乎分出了高下,但那是席樂榮為了「反彈」的借用,錯估了姜敏儀實力的緣故。以無心對有心之下,他看似吃虧,其實本源未傷。

大致可以估量分明,縱然有白虎印和整個武域的加持,但是自己成就道境之後畢竟多走出四步。此時的姜敏儀,大致是與自己旗鼓相當。

二人立刻戰到一處。

兩團虛影,兩道身如一界的磅礡偉力,立刻融匯合一!

其實此等戰法,正是姜敏儀所擅長、樂見;而席樂榮雖為武道嫡傳,卻是謀定而動、虛實有度的路數,似這般無止境的近身糾纏,並不是他一貫的風格。

此時此刻,他一反常態。

原因之一,是姜敏儀佔據主動,若不能迎難而上,一舉扳回局面,那麼這被動形勢有可能愈來愈強化,直至跌落深淵。

而另一個原因,卻是席樂榮心中暗藏的「矯枉必須過正」之心念。

他初見姜敏儀之時的選擇,是一觸即分、借機遁走。但錯誤估計對方實力,以至于一招失策。此時他選擇用姜敏儀最擅長的法門近身搏斗,更是彰顯其徹底調整心念、一決勝負的決心。

武道修士交手,哪怕是相當于元嬰境界的星月諸境,其身軀早已百煉成剛,摧山裂石、縱地百里已屬尋常。遑論此時是兩位道境大神通者交手!法相演化的細密氣機,猶如二人之幻影分形,厚達萬里之距。

清楚可以見到,二人雖是立在空中交手,但是只要身形稍稍下降,高度達到距離不足地面萬里的程度,那地上除了席樂榮早已布下禁陣的所在,其余地界無論是再如何堅硬的土石金鐵,也立刻化去,成為一片茫茫黑影。

形如異界鬼火,並非實體!

若是以為這是二人法力所波及,那就大錯特錯了。神通法力一出,波及十萬里方圓,近道修士亦能做到;但此時此刻,以姜敏儀席樂榮二人的精密修為,一身真力藏而不漏,其實並無一絲外泄。

那波及萬里的細密氣機,不過是自然之氣,被極為強大的存在感染同化而已。

拳來腳去,不閃不避。

大約只是一盞茶功夫,二人之氣機,都是陡然間降了三截。

歸無咎神意寄托于此觀戰,心中卻是分明。

倘若尋常的武道斗戰之法,哪怕充分調用本身武魂之力的決死之戰,對于道境二人,斗上個十天十夜,連出千萬擊,也不至于法力告罄。

偏偏席樂榮、姜敏儀二人此時之戰法,各不尋常。

經歷四相陣一戰之後,席樂榮距離真流之境只是一步之遙。其每一拳擊出,都在感悟追尋那莫名的妙境,自勝勝人,無與倫比。輕描澹寫的每一擊,都是往己身極限在追尋。

通俗的說,這每一拳的消耗,都相當于他都用曾經底牌的「天鉞」一擊。

姜敏儀更不必多說——這背負一界之力加持的奇特法門,加持雖然極大,但是對于本人法力精神的負擔,非同小可。

所以,在這奇妙的巧合之下,功行相當的二人,按理說本當形成千日之戰不分勝負的對手,這一戰卻注定短促驚艷、不可持續!

又過了一刻鐘,二人法力,均是十停中已去了九停。

再過一炷香,恍忽之後再觀此戰,氣象規模已不能與初時同日而語,大致只相當于兩位近道境的日曜武君在交手。

天人三境。

元嬰境。

金丹境。

二人的身形,也從萬里極天之上,逐漸降落,最終來到島嶼之上、臨海的一片砂石曠野。

最終達到了一拳一腳歷歷分明,縱然是肉眼凡胎也能看個大概的程度,幾乎像是兩個世俗的武林高手在比斗!

席樂榮心中忽有一絲恍忽。

眼前的局面,卻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最頂尖層次的修道人,隨著功行逐漸增長,無論是法身還是肉身,都會變得堅固之極。哪怕是同等境界的對手,不拿出真正本領,等閑也難以攻破。

若是二人法力都下降至不足三成甚至更多,那麼除非借用上乘寶物,又或者動用某種精心準備的、極特殊的神通道術,注定是以平手而告終。

且交手的二人,雖然法力一空,但是其法身氣象,卻依舊是原來的模樣。譬如一位近道修士,其哪怕法力不余一絲一毫,那巍巍然以我為主、顛倒主客的意蘊,也不會改變。

並不會說近道境法力一空,就降低至相當于元嬰境。

而當前戰局則不然!

二人皆是晉入一種逼盡自身全部潛力的奇妙境界,此等境界的戰力,卻要大大勝過常態,同時消耗也是極大。更致命的是,哪怕你法力耗盡,這奇妙境界也不會自行解除,依舊有兩條路放在你面前——

其一,主動解除這招招消耗真力、逐道而行的狀態。

其二,自本人法身和肉身之中汲取和透支,維持這狀態,甚至不惜降低自己的境界「規模」。

席樂榮並沒有選擇。

因為誰若主動解除這狀態,接下來一招就要落敗!旗鼓相當、生死相搏的二人,一人飲下一杯刺激潛力的毒藥,另外一人若面前有一杯相同的毒藥,勢必不能拒絕。

所以,就構成了這二人境界逐漸降低、倒退的奇觀。

最終,成了仿佛二個武林高手在交手。

以席樂榮的境界,對于人體的掌握本是到了精純入微的境地,縱然是此等交手也應信手拈來,沒有「不適應」的道理;但是拳來腳去之際,他心中卻莫名浮現出一念,似乎這樣的斗戰方式,心中並無十足底氣;勝負的天平,似乎已向姜敏儀傾斜。

雖然這只是一念浮現,立刻就被席樂榮收斂,但他腦海之中忽然如電光石火一閃,暗道不好!

果然,只是這一念不純,姜敏儀拳勢立刻佔了上風。

席樂榮凝神固守,摒棄一切雜念,心中計算分明,一意堅守百余擊,形勢將重歸平衡。

但姜敏儀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只縱身一躍,便要凌空下擊。

席樂榮眸中精芒一閃。

這一擊雖然氣勢凌厲,但是卻不夠簡潔明快。從本質上而言,是姜敏儀借用大勢,將先前獲得的優勢,都「押注」在這一擊中。這一擊威力是足夠大了;但是若這一招落空,不需百余擊,局面立刻扳平,甚至自己還有反擊。

當就在他做如是想時,眼前卻是一花。

落下的,不止是姜敏儀,還有白虎印!

竟在這樣的情勢中,姜敏儀與白虎印分離開來。

白虎印 然落下!

席樂榮心弦一緊,然後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最後的潛力,縱身退卻!

這白虎印中,分明尚有一線法力留存。此時落將下來,對于法力幾乎微乎其微的自己而言,幾乎是滅頂之災,一旦擊中,立刻就能將自己碾成肉泥。

但這也是自己的機會——因為姜敏儀主動解除了和白虎印的聯系,押寶在在最後一擊之上。那麼她的「妙境」,也就此打破。只要躲過這一招,並回上一口氣力,再做近身之搏,她並非自己十合之敵!

和武道宿命敵手的最終勝負,就在此時此刻。

這一瞬,席樂榮神意進入無我妙境,似乎一瞬之間整合了自身剩余的精神、法力,並完成了最精確的調用,同時完美掌握了白虎印落地的軌跡,以最簡潔的姿態,縱身一退。

入道以來,無量精微道術,皆不若此時這一退契合心意,感人至深。

剎那之間,席樂榮道緣明悟——自己避過了。

成功了。

席樂榮心中,罕見的浮現出直抒胸臆的坦然快意。

勝負尚在其次,難在終于無憾。

但一回眸,席樂榮分明望見,姜敏儀嘴角一動,似乎帶著一絲嘲諷的笑意。

再定楮細看,那白虎印的下墜之勢,遠不若自己想象的快。姜敏儀足踏于白虎印中,彎身似箭,捕捉定了席樂榮的落點,借勢下擊!

原來,白虎印中最後的一線法力,並不是用來操縱此印「砸人」的;這分明只是一個幌子,就是為了騙出席樂榮最後的全力一動一避。那一線法力,其真意卻是助力姜敏儀完成最後一擊。

按照二人行動的軌跡,姜敏儀勢必一腳踹中席樂榮的面門。

已然中計!

席樂榮怒吼一聲,聲震百里,連綿未盡;發帶一散後,須發戟張,同時面目轉為赤紅。

其人氣象,一貫深邃清寂,不溫不火。

但是此時此刻,絕境之中,席樂榮卻眸中盡是血色,同時怒目而視,渾如一尊魔神!

按理說,方才的那一退,是席樂榮生死勝負之所系,已然用盡了他的全部潛力。在此身落地、換過一口氣息之前,他就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但就是現在,席樂榮完全換了一人。

仿佛遁入魔道,將自身的執念完全迸發。

此時的席樂榮,不是道境大能,不是武道嫡傳,不是紀元之交圓滿之上的蓋世天才;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願終結于此的人。

他竟然以最後的不甘和倔強,生生將頭顱偏移了半尺!

姜敏儀同是孤注一擲的一擊。

並且她這一擊,是借用了「白虎印」殘余法力,余勢尤 ,想要調整的難度,比之席樂榮只高不低。

此時此刻,姜敏儀是雙臂張開、左足微曲、右足踏向席樂榮的姿態。現在,隨著席樂榮頭顱強行偏轉,這一踏勢必踏空。且二人落地之後,白虎印的「助力」反而成了不利因素,自己受到的反震之劇、調整之難,還要超過席樂榮。

那時,勝負不問可知。

席樂榮真能憑借最後不可思議的一動,逆天改命!?

姜敏儀面色依舊冷漠。

和到了最後時刻才拋卻一切負累、彰顯本色的席樂榮不同。對于姜敏儀而言,狠厲決絕和心意奮發的反彈,本就是她的底色。若是易地而處,姜敏儀同樣自信同樣能夠如席樂榮那般,完成這最後的一避。

可是當此之時,姜敏儀同樣冷靜之極,智力未失。

她看得很清楚,自己調整身形軌跡,令這一腳重新鎖定的目標的難度,遠遠大過席樂榮的扭頭一避。因為二人都是毫無保留的一擊,而自己卻額外背負了白虎印那一絲法力的慣性!

想要強行扭轉軌跡命中目標,哪怕你燃盡一切心力和意志,終是天命難違。

計算清楚之後,姜敏儀動了。

憑借最後的意志,她並未嘗試強行扭轉空中軌跡,只是順勢將自己微微蜷曲的左腿打開!

席樂榮目光徹底凝實,面目依舊平靜;似有一線驚訝,一閃而過。

頃刻間評估透徹。

姜敏儀本就以心力奮發、反彈力極強著稱。自己能夠逆天改命,挪動半尺;若是料敵從寬,姜敏儀自然也能做到。

只是席樂榮估算分明,她一身力量皆已集中于右足,若是換用左足踏向自己面目,縱然擊中,威力也是有限,關鍵還是要看二人落地之後恢復的速度。

如此,姜敏儀借用的白虎印之力依舊是絕大的劣勢……最終依舊是自己先恢復的幾率為大。

一切思量,一切動作,只在一剎那之間。

席樂榮的雙目,不閃不避,他是要以最平靜的姿態,接受姜敏儀的左足一踏。

但隨後,他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絲驚詫。

童孔中逐漸放大的,不是姜敏儀的左足;而是幾乎遮蔽雙目,逐漸放大的細密紋路。

後心落地。

咽喉的強烈窒息感尚未散盡,隨後胸口迎來了宛若重錘的一擊,和更深的窒息。

……

姜敏儀左腿打開的幅度,較席樂榮想象中更大。

所以,最終的畫面,是二人撞在一起,姜敏儀騎在席樂榮肩上, 地墜地。

砰的一聲巨響。

地上雖是堅硬的青石,卻立刻震得凹陷三寸。宛若將席樂榮安置在一個凹進去的人形模具中。而姜敏儀的雙腿,卻深深插進地面,直至大腿根部。又如一道人形叉鎖,緊緊卡住席樂榮的咽喉。

饒是席樂榮的心性修為,早已做到視尋常的榮辱色相為夢幻泡影,但是被一個女人以這樣的方法制住,心中還是莫名泛起一絲無名躁動。

目光一定,席樂榮此時的視線,卻恰好落在姜敏儀的小月復上。

細密精致的漁網形武斗服歷歷在目,輪廓分明,和袍服之後身軀上的每一塊肌肉緊緊貼合。其矯健精力似乎躍然耳目,仿佛一只狩獵後的雌虎雌豹。

席樂榮忽然有些茫然。

這樣的綻放的生命力和狂放野性,其實所有的武道修士都曾經具備,他也不例外。但是對他而言,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了。

大約金丹境之後,他便氣機收斂渾成,含而不露,喜怒不行于色。

從沒想到,一個將這份無所避忌的底色維持到最後的人,最終擊敗了自己,成為了武道的主人。

且正是這份底色,最終決定了勝負。

他沒有想到,這最後一擊,會以這樣的方法破局!

席樂榮眼珠向上一動,方望見姜敏儀依舊面色冷峻,絲毫不以為意,似乎只是做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席樂榮心境徹底再度泛起漣漪只是其次,關鍵是他的咽喉被牢牢鎖住,丹田識海之間氣血不能貫通;這直接決定了,二人氣機恢復的速度。

也直接決定了勝負。

剎那間,姜敏儀面上青紅之間變幻三次,顯然先一步氣機已復。

雖然這氣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僅能令其稍稍有所動作而已,卻足以了結一切。

席樂榮忽然感到姜敏儀用力一坐,自己胸前的壓力陡然加重。

然後肌肉牽動,力量傳遞于鎖住自己咽喉雙腿, 然夾緊,似乎要將自己脖頸擠碎。

然後,他看見姜敏儀面無表情的輕輕伸出雙手,一左一右,貼在自己雙耳處。動作極為輕柔,和雙腿的悍厲截然相反。

如玉雙手一進一退,如搓陀螺;與驟然夾緊的矯健大腿配合無間。

四肢合力一絞。

卡察一聲,席樂榮的頭顱已被絞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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