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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空山听雨

傾盆大雨之中,一支暗箭襲來。

這是獵門魁首林朔,自從藝成以來,第一次負傷。

雖然僅僅是手指頭磨破點皮,但這也算是絕無僅有的事情了。

暗箭來襲,把這個臨時窩棚里的人嚇一跳。

這支箭,就是擦著茅大海耳朵過來的。

茅大海捂著自己的耳朵,看著對面的林朔,嘴巴張得老大。

他身邊的周令時反應就快多了,立刻站起身來,面朝著暗箭襲來的方向,把身後的林朔擋得嚴嚴實實。

比周令時反應更快的,是曹余生、anne,還有章進。

章進在林朔剛剛接住箭的時候,就已經要撲出去了,被曹余生一巴掌拍在了肩頭,死死摁住了。

外面下著大雨,章進人生地不熟,再加上敵暗我明,這樣出去是送死。

anne馬上把耳朵貼在地上,听外面的動靜。

她屏住了呼吸,又閉上了眼楮。

她身邊的林朔,慢慢地把手里的箭支放下,遞給了另一邊的曹余生。

曹余生剛剛摁住了章進,這會兒馬上接過箭支,從挎包里取出老花鏡,開始慢慢研究起來。

魏行山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把腦袋湊過去,一起觀察這支箭。

林朔則用手在自己的隨身挎包里找了找,拿出兩張創可貼。

把這兩張創可貼纏在自己的手指頭上,林朔看了看身邊趴著的anne,並不催促。

他把追爺的兩枚箭矢抽了出來,慢悠悠地擰著螺紋,把兩枚箭矢接成一桿長槍。

「 」地一聲,槍身卡口落位,林朔將這桿長槍平放膝頭,繼續等著anne的「听山」結果。

林朔知道,眼下外面這個情況,自己冒然出去索敵,並不明智的。

這時候外面的雨太大,無論什麼氣味因子,都被雨沖到了地面上,自己的嗅覺不能發揮作用。

眼楮,在外面的視距更是不會超過兩米。

如今唯一有可能得到外界情報的,只有擅長听山的anne。

此時的情況,其實是萬分危急的。

偷襲者就在雨中,手里有威力巨大的弓箭,這個窩棚里的人,除了林朔自己以外,可以說射一個死一個。

林朔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雨中瞄準目標的,但毫無疑問,他瞄得很準。

可是情況再危險,光著急沒用,現在只能等anne听出來的結果。

一旦anne報出方位,眨眼之內,林朔人就會不見了。

而在anne的耳中,此刻的大地,就像一面被億萬枚鼓槌敲擊著的巨鼓。

巨大聲噪不斷地沖擊著她遠比常人敏銳的耳膜,這些密集而又紊亂的動靜,極大地干擾著「听山」。

「雨聲太大,我听不到。」anne輕聲說道。

听到這句話,林朔點點頭,全身微微放松了一些,把放在膝蓋上的槍又拆了。

林朔是個獵人,但因為家傳的追爺存在,他同時也是個射手。

作為一名射手,他自然能洞悉射手的心理。

不管對方是用什麼方式,在大雨中瞄準了自己,然後射出了那一箭。

這個窩棚里有七個人,一箭只能射死一個,方位一旦暴露,另外六個怎麼辦?

所以他射完之後,無論目標有沒有命中,他一定會轉移。

如果不轉移,那就意味著方位暴露。

另外,剛才這一箭的力道,林朔是用手指頭體驗過的。

射擊距離很近,絕對不會超過三十米。

第一箭是偷襲,既然是偷襲,自然是躲得越遠越好。

那就這意味著,三十米,是對方能在這種大雨中,能夠進行有效射擊的最遠距離。

既然雨不見小,那麼他的第二箭,只能更近,不可能更遠。

而在三十米範圍內,哪怕雨再大,anne的「听山」,都應該能听到他轉移時發出來的動靜。

眼下anne听不到,這就說明這人在射出那一箭之後,就迅速遠離了。

所以這會兒,大家暫時安全了。

有時候,沒有消息,反而是個好消息。

林朔想通了這些,放松了下來。

而正在一起觀察這箭矢的曹余生和魏行山,似是自始至終都沒緊張過。

不過林朔覺得,這兩人雖然表現一樣,但緣由不同。

曹余生估計是想到了到了自己剛才想得那些,甚至可能比自己想得還周到,而且第一時間就想通了,所以不緊張。

而魏行山,純粹是因為心大。

「魁首!」坐在林朔對面的茅大海,這時候忽然「嗷」一嗓子嚎了出來,把林朔嚇一跳︰「您老這也太厲害了,這種暗箭說接就接啊!」

說完這番話,茅大海又回頭扯了扯周令時垂在身側的手掌︰「老大!你剛才看到沒!魁首剛才接住箭了!」

周令時一把打掉了茅大海的手︰「別吵!」

這會兒,周令時還擋著林朔,全身緊緊繃著,一副誓死護衛的樣子。

林朔看了看周令時的背影,嘴角抽了抽,心想這家伙真是個滑頭。

對方如果真是要殺自己,第二箭肯定不在原來的位置,所以目前周令時站著的這個方位,其實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是十多年的老獵人,應該能想到這點。

不過無論他想不想得到,剛才那個情況,他能馬上利用起來表自己的忠心,這個不容易,是個技術活。

所以林朔也懶得追究,只是淡淡說道︰「行了,坐下吧,暫時沒事了。」

周令時這才全身一松,扭頭坐了下來。

眼下外面下著大雨,偷襲者也跑了,大家什麼事兒都做不了。

這一閑下來,周令時說道︰「魁首,您剛才這一手,真是讓周某人大開眼界。就剛才雪人這一箭,要是換成別人,準死這兒了。也就是魁首您啊,它奈何不了。」

「你怎麼知道是雪人?」林朔問道。

「還能是誰啊!」周令時說了一句,這才像是想起什麼來,「哦,之前茅大海滿嘴廢話,沒跟您說清楚。

雪人這東西,似人非人,會制作一些簡單的武器工具。

它的那些個武器工具的制作水平,實不怎麼樣,但是它技法好,再爛的東西在它手里威力也很大。

以前我們這兒有個偷獵隊,十三個人全都是被它一箭一箭射死的。

留在尸體上的箭桿子,跟現在這枚差不多。」

「嗯。」林朔點了點頭。

「這枚箭,做工確實很粗糙啊。」魏行山伸著腦袋打量了一會兒箭桿子,撇了撇嘴,「用小樹枝做的,箭桿子都沒削直。還有這箭頭,石頭的。就這種破箭還能直奔人眉心,這東西的射箭水平確實不錯。」

「何止是不錯。」林朔伸出自己貼著兩個創可貼的手指頭,說道「你魏行山從現在開始練,往後三十年,在你老眼昏花之前,射箭水平能有這東西的一半,我就算沒白收你這個徒弟。」

「老林,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何必呢?」魏行山撓了撓頭。

「我只是說實話。」林朔白了魏行山一眼,然後看向了曹余生,「曹家主,看出什麼了嗎?」

曹余生摘下了自己的老花鏡,手里拿著箭桿子,用手指慢慢碾著,嘴里︰「這支箭,是典型的舊石器時代工藝水平。新舊石器時代,最顯著的區別,就是石器到底是打制的,還是磨制的。

你們看這枚箭,箭頭的鋒銳,明顯是石頭砸在地上,自然碎裂之後形成的,沒磨過。

就這條線索,我大概知道雪人是個什麼東西了。」

「謀主不愧是謀主啊。」周令時贊嘆一聲,「還請賜教。」

「根據近代以來的考古發現,古人類學目前有一種流行的學說,那就是人類三次走出非洲。」曹余生這一開口,周令時和茅大海就懵了。

周令時跟茅大海不太一樣,茅大海是個純粹的文盲,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

周令時雖然也沒正式上過學,但他的師傅吳天南不一般。

吳天南小時候,是教書先生請到吳家來啟的蒙,所以吳天南是老一輩的文化人。

也就是家里畢竟是干獵人這行的,國家的政策也變了,不然吳天南老先生後來的這肚子學問,起碼能中個秀才。

周令時在吳天南那里正式學藝是三年,可在學藝之前,還服侍過師傅六年,前後總共九年。

吳天南是先教文化,再傳手藝。

所以周令時說話,帶點兒老恩師的口風,文縐縐的。

不過周令時接受的教育,那是四書五經那套,仁義禮智信,做人是沒什麼大問題,可一說到人類學,他就听不懂了。

周令時听不听得懂,曹余生並不在乎,他主要是說給在場的幾位獵門家主听的。

只听曹余生繼續說道︰「我們靈長目,目前離我們最近的,是黑猩猩。

然後是倭猩猩、大猩猩、猩猩、長臂猿。

可在以前,不是這樣。

從四百萬年前的南方古猿開始,歷經能人、直立人兩個階段,在二十萬年前,直立人開始走出非洲。

咱們周口店的‘北京人’,就是直立人,已經走到東亞了。

直立人不夠聰明,在各自的新地盤混得不怎麼樣,慢慢地沒了。

這是人類第一次走出非洲。

第二次、第三次走出來的,那就是智人了。

智人更聰明一些,走出來之後呢,就難免會搶搶地盤,打打架之類的。

幾撥人在歐亞大陸這麼一競爭,誰更聰明、誰的工具更好,就能搶到更好的地盤、打到更多的獵物、找到更多的食物,養活更多的人。

一直到五萬年前,除了我們老祖宗之外的古人類,就基本上沒有了。咱們老祖宗,開始成為這個星球食物鏈的最頂端。

而在五萬年之前,在跟咱們老祖宗互相競爭的過程中,之前走出來的其他智人,也開始學習咱老祖宗的工具制作。

其中比較典型的,就是尼安德特人,他們也進入了石器時代。

不過這些古人類的腦子,還不夠聰明,依葫蘆畫瓢那是沒用的,他們沒有創造性,最後還是消亡了。

雪人這個東西,我懷疑就是智人,早期智人還是晚期智人,這個還不知道。

但既然會用石器,而且會制作弓箭這種相對復雜的武器,那就不是直立人的水平。

所以雪人,算是咱的老親戚,比黑猩猩近不少。

現在的問題是,咱們的這個老親戚,是怎麼生存下來的。

喜馬拉雅山區確實很偏,可其他也有偏的地方,那些古人類早就死絕了。

憑什麼,這里的沒死絕。

其中有一個不長眼的,還射了咱魁首一箭。」

曹余生說完這番話,看了看林朔身邊的anne。

因為他知道anne是個生物學博士,這方面知識儲備很充足,心想她或許還能補充一二。

結果他發現anne此刻還是在听著地底下的動靜。

林朔這會兒也納悶,心想這姑娘怎麼還趴著呢?

不過林朔知道anne肯定是听到了什麼東西,不然不會听這麼久。

「我想,我找到雪人能生存下來的原因了。」anne終于撐起身子,坐了起來,「剛才我在听偷襲者動向的時候,雨聲特別大,我什麼都听不見。

一開始我還因為雨太大,後來我發現不對。

因為之前這麼大的雨我不是沒听過,大地的動靜,不像今天這樣。

于是我又听了一會兒,終于知道哪兒不對了。

雨聲在這座山上,被放大了。」

「哦,原來如此。」曹余生點點頭,「那一會兒有的忙了。」

「嗯。」林朔點了點頭,也明白了。

「哎你們什麼意思啊!」魏行山撓了撓後腦勺,「anne你現在說話怎麼跟老林一個德行了,露一半藏一半的。雨聲被放大了,這又怎麼了?」

「這就跟敲鼓一個道理。」曹余生淡淡說道,「一個實木樁子,你無論怎麼敲,動靜大不了哪兒去。可要是中間掏空了呢,動靜是不是大了很多?」

「哦!」魏行山明白了。

「什麼意思?」茅大海模著自己的後腦勺,一臉不解。

周令時給了茅大海光頭一巴掌,嘴里解釋道︰「這座山是空的,下面有地道或者暗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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