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空氣完全凝結。
外面的世界正在滂沱大雨,可他們兩個之間的無形結界,足以隔絕一切。
空氣中除了香煙味,似乎還有一抹淡淡的汽車香薰。
顏兮兮的第一反應是︰下車,告辭,溜之大吉。
這個想法只在她的腦海中盤旋了一秒鐘,就被她全盤否定了
誰說舊情人相見一定要狼狽不堪,為何不能相視一笑?
也許時間早已吹散了往日情,但彼此的體溫卻是刻骨銘心,繞梁三世。
「你……呵,呵呵……」
顏兮兮尷尬地笑了兩聲︰「好久不見,沒想到你還兼職這個啊」
說完,顏兮兮立刻後悔,真恨不得打死自己!
她可能是好多年沒有見到江城名,也太久沒有去想過他這個人了。
別說他早已飛黃騰達、今非昔比,就是放在過去,b大數學系的天才教授也不會三更半夜兼職滴滴吧!
爛爛爛!
這個開場白真真真是爛透!
對面的車子開走了,從車窗射|入的光線消失,車內重新墜入一片嶄新的黑暗。
「叮叮叮……」
顏兮兮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顏兮兮模出手機,用手背擦了下浮在屏幕上的雨珠,接起電話︰「喂?」
對面的男性聲音十分粗狂,是滴滴打車的司機︰「小姐你在哪里?我已經在目的地了,沒有接到你人呢?」
「…………」
在寂靜的車內,司機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尷尬也被無限放大……
「對不起對不起。」顏兮兮急忙道歉,聲音很軟、音量很低,「對不起師傅,我上錯車了,我現在馬上下車,去找你的車,等我一分鐘」
顏兮兮飛快掛斷電話,長吁了一口氣,轉過臉去看江城名。
他吸了口煙,同時,余光一橫。
顏兮兮不偏不倚撞上他的視線。
一如在燕莎會所遠遠望的那一眼,他的目光好似黑夜本身,要將她從頭到腳,整個吞噬。
在顏兮兮的記憶中,他似乎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眼神,但具體是在什麼時候,她又想不起來……
但只是這一個眼神,就讓她明白過來︰至少對方在當下這個場景里,是不想和她老情人見面相視一笑的。
那還能怎麼辦呢?
甚至連句禮貌的「再見」都不用說,因為不想再見。
「對不起,江……」
「江教授」這個稱呼險些月兌口而出,顏兮兮意識到他早已不是教授,立馬改口︰「江總……我先下車了。」
她轉過身,還沒等指尖觸踫到車門
「顏兮兮。」
江城名冷漠地喚她的名字,然而後半句忽然轉為低啞暗|昧。
「……就這麼想逃啊?」
顏兮兮愣住了。
她當然不會認為江城名是想和她調|情。
事實上,與江城名本人氣質迥然相反,他的嗓音並不是清冷掛,卻像是在血與火中幻化出的玫瑰,濃郁、旖|旎,帶刺帶香。
嗯,非常適合說情話了,尤其是在某些不可描述的時候。
程瑤她們並沒有說錯,江城名的極品之處絕不單單是他長得帥,他是一個從骨子里就非常適合哼哼哈嘿的男人。
這點她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去哪兒?」
江城名按滅指尖的香煙,啟動車子,漫不經心地說︰
「我送你吧。」
瓢潑大雨,車水馬龍。
雨幕將濃妝艷抹的京城洗刷出最原始的顏色。
顏兮兮可沒心情去賞夜景。
車內的氣壓和身邊的江城名,雙雙讓她呼吸困難。
可偏偏在這節骨眼上,他們已經在同一地方堵了半個小時。
真有你的!大京城!
要說公路的「排泄障礙」,你絕對是大天|朝第一花魁︰)
顏兮兮的針織衫早已完全濕透,她對著車窗玻璃,用手指整理濕|漉|漉頭發。
然而越抓越亂,最終不得不放棄。
顏兮兮委屈地抱住可憐巴巴的自己。
她現在就是一只落湯小雞仔,再也不是旁人口中的什麼大女神小女神,就他媽是個終極女鬼qaq
當堵車時間長達兩個小時,她也沒有那麼難受了,因為頭發快干了,針織衫在體溫的「烘焙」之下,也變得半干不干。
而她和江城名兩個人,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如果她現在真坐的是滴滴快車,這麼無聊的堵車時間,肯定會和師傅聊上幾句的。
怪不得過來人都說,最尷尬的關系就是舊情人。
熟悉,又陌生。
陌生,又熟悉。
車子終于開始前進,「叮咚」顏兮兮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剛才她的手機已經響了好幾次,但她太難受了就沒有看,這會兒她打開微信,全是孫泯生發來的消息。
孫泯生︰【顏兮兮,你又跑了,你只會逃跑嗎?!】
孫泯生︰【江城名回來了,你可開心壞了是吧?你又可以和他再續前緣了是吧?】
孫泯生︰【你為什麼又不回我?】
孫泯生︰【兮兮,你回回我,我好愛你,這麼多年了,是我陪在你身邊,可你卻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我,為你準備的玫瑰房,可你卻不在,你的心是鐵做的嗎?】
孫泯生︰【兮兮,我是喝多了,我現在腦子昏昏漲漲的,你別不回我。】
孫泯生︰【顏兮兮!你別給臉不要!我警告你,你少做夢了,江城名根本不會見你,更不會理你,他恨死你了。】
孫泯生︰【我也是男人,我太了解男人了,好馬不吃回頭草,他現在不是過去的江教授了,他要什麼女人有什麼女人,他不會再要你了,你他媽死了這條心吧!】
孫泯生︰【兮兮,嫁給我吧,你早點嫁給我,我讓你過好日子……】
顏兮兮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她飛快地戳手機屏幕,只回了對方三個字。
【不需要。】
孫泯生對她來說,不僅僅是可以只手遮天的二世祖,她沒辦法、也不敢得罪他。
好在這麼多年來,孫泯生真是敬她為女神,對她算是尊敬,只是一直在追求她,不會不要臉的以男友自居,更不會強迫她做什麼過分的事。
沒有了微信的提示音,車內又陷入了一陣死寂。
顏兮兮保持身體一動不動,大大的眼楮卻在四處轉
江城名現在果然是有錢了,這輛車橫看豎看都比他七年前開的那輛,高貴了不知道幾千幾萬倍。
「咚咚咚」
這回換江城名的手機響了。
顏兮兮的目光隨著聲音而動,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線條優美的臂彎,襯衫袖口處半遮半掩、若隱若現的手表她微微挪動下視線他拿開扶著方向盤的右手,伸出縴長的手指,按了下車載的接听鍵。
車內響起助理的聲音︰「江總。」
接著匯報︰「c&irene新品會上發生的事,網絡媒體已經出了報道,略微夸大其詞。」
江城名直視前方,冷淡地「嗯。」了一聲。
「似乎是安小姐的意思,需要我們通知媒體刪除嗎?」
顏兮兮悄悄地瞄了江城名一眼。
連她都听出來助理是收著說的,讀作「略微」,寫作「非常」。
江城名的語氣更加冷淡了︰「無所謂。」
說罷便結束了通話。
要說這位新晉影後、明星設計師安琳,顏兮兮和她也是頗有淵源的。她們兩個曾一起在傳媒大學就讀,一個在播音主持專業,一個在影視表演專業,且她們從大一開始便是同宿舍室友。
只不過後來發生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大學畢業後,大家又各奔東西、各奔前程。
後來,她只是廣播電視台的一個播音主持,對方卻在娛樂圈混的風生水起,並涉獵珠寶設計,去年在金象獎又拿了影後,兩人差距越來越大,現實橫在眼前,自然成為陌路。
幾分鐘之後,顏兮兮又來了微信。
這次是她的好友兼現室友沈蓓。
沈蓓︰【我滴鐵子你怎麼還沒回來,不是被綁架了吧?如果被威脅了你就眨眨眼,我幫你打110!】
顏兮兮︰【雨太大,堵車呢。】
沈蓓︰【行,大半夜了,我大京城還在堵車,怎麼就這麼棒呢[膜拜][膜拜]】
沈蓓︰【臥槽,不對啊鐵子,我想到一個關鍵問題!你是不是打車回來的?那堵成這樣,要多少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完了!萬一咱倆半個月的伙食費用來堵車了怎麼辦!你他媽現在快點跳車!我不允許你打車回來了,你跑步回來!】
顏兮兮︰【…………】
顏兮兮︰【沒事,我搭朋友的順風車。】
沈蓓︰【?】
沈蓓︰【你哪個朋友那麼有錢,還在京城有車呢?孫狗皮那些人啊?】
沈蓓一直覺得孫泯生是個狗皮膏藥,所以叫他「孫狗皮」。
顏兮兮覺得在微信里也說不清楚,就含糊地回︰
【差不多……】
雖然她覺得還不如孫泯生那伙人呢!
這一路上,幾個小時壓抑的,她大氣都不敢喘,快得低血壓了!
雨一直下。
氣氛一直尷尬。
顏兮兮身上的針織衫已經干了,她的上下眼皮越來越沉,最後,不情不願地結合在一起。
她原本就是個淺眠的人。
以前她和江城名在一起的時候,在他的懷中,她才會睡得踏實。可現在,他卻是讓她無法踏實下來的萬惡之源。
顏兮兮半夢半醒的。
她覺得一開始車子走走停停,似乎還在堵車,到後來,車子便暢通無阻地一直行駛在公路上。
她幾次迷糊地睜開眼皮,便能看到路燈在大雨中幻化成流矢,一秒消失于黑夜。
她靠在副駕駛位上,難受地「哼唧」了幾聲。
雖然她和沈蓓為了省錢,住的地方是有些偏,但那也只是相對于市中心來說從燕莎會所,到她住的地方,需要開這麼久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好像停了下來。
雨也停了下來。
顏兮兮迷迷糊糊的,只感覺突然有一只胳膊橫過她的胸|前,緊接著,她一直抓著安全帶紐扣的手,也被人輕輕握了起來,並抬起放到了自己的小月復上。
她艱難地睜開眼,眼前便是一張精致的側臉。
正好在那一刻,干淨利落的黑發從他的耳尖滑落到眉梢,微微震顫,金燦燦的光芒在他的臉上閃爍。
晨光驅散了夜色。
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只要她稍稍往前,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吻上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