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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老師的聲音碾著肖也的無奈聲落過來。

「倦勤齋之所以關了將近60年,就是因為找能修復翻簧工藝的人太難。這里在沒修復的時候啊,一進來全都是灰塵,200多年的灰塵啊,不少竹絲因為蟲蛀風化月兌落,竹編散架、碳化,顏色也變黑,還有龍床上的圖案都模糊不清了,顏料更是一踫就碎,誰敢動啊?」

「這里的兩百多年前,工匠用的就是翻簧工藝,文物修復技術難度特別高,幸好後來找到了竹編的非遺傳承人,倦勤齋這才得以面世啊。」

說到這,許老師深深嘆息了一聲,這里的每一樣都是珍寶,修復工作不易,稍稍不小心就能毀了時間留下的痕跡。

肖也拉著盛棠尋找修復點,邊找邊感嘆老匠人的修復手藝,修舊如舊,真是看不出絲毫修復後的痕跡,卻又能重現它們的光彩。

盛棠小聲對肖也說,「換做是我的話,肯定要把這里的灰收集起來,兩百多年的灰啊……」她轉頭看了一眼許老師,確定自己的聲音不會被旁人听到後,聲音又壓低了一層,「做個漏斗,對外聲稱是來自故宮兩百多年的高齡灰,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肖也忍不住笑了,胳膊一伸勾住她脖子,「別做夢了小皮糖,這里每一樣都是文物,怎麼干淨的進就得怎麼干淨的出。就像徐志摩說的,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從這里出來非但不能帶走雲彩,連灰都不能帶走。」

盛棠被他勒得快喘不上氣,一拍他胳膊,「松開!再不松開我咬你啊!」

關于倦勤齋的修復情況沈瑤是略知一二,她便跟許老師詳細探討這件事。

盛棠沒能參與,因為江執又折回來了,見她身邊跟著肖也,沖著她一招手,「小七,過來。」

這個時候叫她肯定有好事。

果不其然,跟著江執的腳步往里一進,盛棠就驚呆了。

足足有半分鐘她才緩過神來,嘆了一聲「天哪……」

竄過腦子里第一個念頭就是︰通景畫!這就是目前全球保存面積最大的通景畫!

第二個念頭是︰乾隆也太爽了!

「這邊。」江執伸手將她拉到寶座和戲台中間,「你再看。」

最佳觀測點。

就跟之前江執在0號窟找了最佳觀測點讓他們看壁畫的效果一樣。

盛棠眼瞅著眼前壯觀的畫幅,一時間激動得難以言表。

四壁、穹頂,大幅通景畫覆蓋,頭頂串串藍紫色藤蘿花,真真像是在腦袋上盛開一樣,又朝著兩邊傾斜,形成奇妙的立體感,身在其中似乎都能聞到清香。

站在屋中央,又會覺得頭頂的花正在慢慢盛開,哪個角度都有怒放的既視感。北牆有春日景致,院落有斑竹透空隔斷,牡丹花于隔斷的縫隙芳香陣陣。

盛棠細看,就能瞧見江執所說的翻簧工藝。

畫中還有月亮門,與南牆內搭建的月亮門遙相呼應,會讓人產生穿過月亮門就能進入花園的錯覺。

盛棠指著穹頂,對江執說,「我在歐洲的教堂里也見過這種天頂畫,但是這兒用了全景技法,太牛了。」

江執站在她的身後,伸手搭上肩膀,微微扳正了她的身體,「你看,這就是中國筆墨表現的繪畫形式,就算在黑暗里也能看到花的單點透視。」

盛棠點頭,這方面就是她的強項了,「所以,這種繪畫形式跟中國傳統繪畫的散點透視正好相反。而且全幅通景畫雖然用的是中國繪畫筆墨,但是保留了那時候西方正在流行的巴洛克藝術風格。」

又嘖嘖了兩聲,「結構太巧妙了。」

江執低頭沉笑,「行啊,有模有樣。」

盛棠覺得耳廓癢癢的,是他呼落下來的氣息,一掃,順著毛孔直往心里鑽。她一縮脖,「我是專業的好嗎,什麼叫有模有樣啊。」

頭頂是江執的低笑。

揶揄的,可听著又是輕松的,溫柔的。

盛棠覺得……耳朵出問題了。

他能溫柔?

呵呵!長笑兩聲。

沈瑤他們過來了,肖也一聲驚呼,「我去!」

嚇得盛棠一激靈,只覺心中有鬼,緊跟著往旁邊竄了竄,離開江執的氣息範圍。

肖也緊跟著說,「這是畫啊……」

盛棠有掐死肖也的沖動。

江執盯著她的臉,抿唇淺笑,故作漫不經心往她身邊來了兩步,低低問了句,「你剛才緊張什麼?」

「哪有……」盛棠一轉頭,江執已經笑著經過她了。

許老師跟大家介紹說,現在大家看到的通景畫,之所以色彩艷麗栩栩如生,是因為當時故宮跟多方專家共同合作,歷經數年傾盡全力修復的成果。

然後提到了一個人。

「當年首批技術支援的專家里就有你們研究所的,薛梵教授。」許老師說到這兒嘆了口氣,「可惜了,薛教授是難得一見的修復人才,更可惜的是我無緣見著薛教授。」

薛梵是敦煌研究所的傳奇,肖也和沈瑤自然清楚,與此同時是更加好奇。對于他們後輩來說,薛梵就像是活在壁畫傳說里的人一樣,提到敦煌壁畫大家首先會想到薛梵。

那個時代,修復師們留下的影像資料少,像是肖也、沈瑤他們雖說多年待在研究所,可也沒能一睹薛梵的風采,只知他的本事無人能及。

因此一听許老師主動提起,他們就來了興趣,追問有關薛梵教授的事。

其實許老師知道得也不多,畢竟沒有直接接觸。「我只知道這里有一部分是薛教授修復的,主要就在顏料和畫技上,具體是負責哪一區域的修復我還真不清楚,所以說遺憾吶,當年我還沒資格參與修復工作。當然,如果你們感興趣的話,回頭我可以幫你調資料,當年各位專家的修復情況都有記錄。」

江執沒參與他們的談話。

手插兜站在月亮門的畫前,沉默。

畫中的月亮門外就是庭院,庭院中站著正在梳理羽毛的丹頂鶴,高處有兩只喜鵲翩翩起舞。

盛棠轉頭去看江執,一時間突然想起了那句話︰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橋下看你。又恍惚覺得,他就在畫中,如穿越了百年。

但是,看著他側臉的神情又不像是在欣賞畫中美景。

他抿著唇,下巴的弧線就顯得繃緊,似有思索卻又目光沉沉。

盛棠從沒見過這樣的江執,倍感奇怪,走上前。

順著他的視線落在前方的畫幅上……

左看右看都覺得畫工精湛。

「怎麼了?」

江執許久才開口,嗓音低沉得很,「當初修復完的鶴頂,遠比現在的要鮮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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