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魔人對著平行世界的女兒循循善誘如何給異世界的自己戴綠帽的同時,橫濱,武裝偵探社。
國木田獨步覺得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雖然一分鐘之前他從窗戶探出頭去確實看到太陽掛在東邊。
那個每天不是在自殺就是在自殺的路上的繃帶浪費裝置,今天,居然,準點上班了!?
還認認真真地坐在他自己位置上處理平時看都不看一眼就塞給中島敦這個可憐後輩的文書工作!?
難道說,世界終于要毀滅了嗎!?
「國木田君真是的,我也是會認真工作的呀!」鳶色眼眸的青年露出清爽干淨的但是會讓國木田獨步和所有被他坑過的人都條件反射性作嘔的笑容,「我可是非常認真地想快點把工作完成——啊,工作完成了的話我就可以走了,對吧?」.
「是這樣沒錯……」國木田獨步下意識道︰武裝偵探社的工作差不多屬于彈性工作制,沒有非常要求嚴格的打卡上下班之類的,這也不適合他們的天性,所以只要處理完手邊的事物,提早離開也沒問題。
更不要說太宰治平日里一向是哪怕事物沒處理完都會直接丟給其他人(大部分情況下這個「其他人」是他可憐的搭檔國木田獨步,現在變成了新進後輩中島敦),上班時間?這種東西從來沒絆住過太宰治自殺的腳步。
所以……今天這個竟然會在意起這種東西的太宰治,真的不是吃了毒蘑菇嗎?
「好過分啊國木田君,我也是會好好工作的啊!」太宰治露出了非常委屈的表情來,只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什麼東西吸引,露出了微怔的模樣來。
國木田獨步覺得有些疑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太宰治正看著的是武裝偵探社新進社員中島敦——因食人虎事件而被太宰治引薦加入偵探社的新人,同時也是最近太宰治打著「教導你更多的關于偵探社的事物」為由將他不感興趣的工作甩出去的甩鍋對象。
此時,正拿著一份春野小姐給的文件資料準備送去另一位事務員身邊的白發少年正疑惑地盯著被放在沒有打開窗的窗台邊的一個籃子︰藤木編成的籃子,邊緣被摩挲得非常光滑,帶上了一層薄薄的包漿,不像新買的藤木籃子那樣會與木刺無處不相逢,不必擔心會在不經意間被倒刺刺傷手指。
肉眼可見藤木籃子里被墊上了厚實的毯子和抱枕,幾乎將籃子中間凹進去的部分填了七分滿,然後又在上面蓋上尺長的小毛毯。
但這不是中島敦被吸引目光的原因。
他最初會注意到這個籃子是因為它被放在了窗台上,而那扇平日里打開著的窗戶卻被關上了,連窗鎖都仔細鎖上了。
這有點奇怪。
因為他記得上次他想把這扇窗戶關上的時候,離得最近的太宰先生阻止了他,並在詢問為什麼大冷天還開著不怕冷的時候回答說為了跳窗自殺方便。
當時的中島敦︰……
……怎麼說呢,雖然很感謝太宰先生給了他一個容身之處,但是值得尊敬的太宰先生的某些癖好真的不容恭維。
哪怕說是為了空氣流通呢!
而就他觀察來看,太宰先生是真的誓死捍衛開窗權利並且是哪怕亂步先生過來都不會關窗,如果不是有國木田獨步先生盯著,更是隨時有可能跳窗——但現在,這個被太宰先生視作「溜號」和「自殺途徑」兩箱並重的窗戶,竟然,關上了?
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嗎?
中島敦非常有探出頭去研究一下太陽位置的沖動。
而在他付諸行動之前,他忽然發現,藤木籃子上蓋著的那塊尺長的小毛毯,忽然,動了動。
先是中間隆起的部分動了動,然後,那個隆起的部分就開始慢吞吞的、懶洋洋地朝著藤木籃子的邊緣移動,仿佛底下有什麼東西……在慢慢靠近邊緣。
中島敦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當那個隆起來到毯子的邊緣部分,眼看著就將要從邊緣探出來時,面對未知的恐懼,讓他忍不住咽了咽︰有什麼……要出來了!
會、會是什麼可怕的東西……
毛毯的邊緣被底下移動的東西拱起一個弧度,然後中島敦看到了一個……粉女敕女敕的動物鼻子從邊緣探了出來。
中島敦︰「貓、貓貓……為什麼這里會有貓……唔!」
忽然被捂著嘴從窗台前拖開的白發少年眼神驚恐,還以為遇到了什麼,等他發現捂著他嘴把他從藤木籃子前拖開的是太宰先生時,他眼底的驚恐才散去,等太宰治放下手,他才松了口氣︰「太、太宰先生……」
「噓,敦君,不要嚇到她哦!」太宰治對著偵探社的後輩比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便松開他,自己湊到了窗台前——準確地說,是湊到了剛剛從毛毯底下鑽出腦袋來的小貓咪面前,臉上更是掛上了和平日里那搞怪歡月兌的模樣截然不同的溫柔笑容︰「睡醒了嗎,麻璃央,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小寶貝要多睡才能長高長大哦!」
從毛毯子底下鑽出腦袋來的小白貓貓呼了口氣︰一覺睡醒發現自己被埋了個嚴實,她差點以為自己要被悶死了。
「哎?被悶醒的嗎?對不起啊,爸爸擔心麻璃央著涼呢,不小心把被子蓋太厚了!」他一邊道歉,一邊稍稍折起小毯子的邊緣,方便小貓咪露出腦袋來,卻沒有把蓋在它身上的毛毯全部挪開,「露出腦袋來就沒事了吧?一下子把毯子拿走的話可能會著涼生病的。」
他伸出手,攏著小貓咪的腦袋,用掌心輕輕摩挲,那像是裝飾在耳朵上的淡粉色飾品在掌心劃過堅硬的觸感,仿佛在他的心上劃下的傷口。
肉眼無法看到,只有心髒知道,那看不見的傷口有多疼。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緒變化,小白貓貓撇了撇頭,掌心里的貓耳朵頓時就呲溜地滑出去了。
太宰治愣了愣,很快露出了哀怨的表情︰「欸……爸爸模模都不行嗎?」
小白貓貓把腦袋擱到了另一側,睜著異色的雙瞳盯著那只纏著一小部分繃帶的手。
「好嘛……不模就不模嘛……」鳶色眼眸的青年委屈巴巴地收回了手,托腮看著眼楮半閉不閉似乎又要睡著的小貓咪。
近在咫尺的窗戶玻璃上誠實地倒映出了他的模樣︰分明是想要假裝委屈的,但在他的嘴角和眼底,淡得幾乎找不到卻真實存在的溫柔笑意,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
中島敦怔然地看著引領他進入偵探社的前輩和那只似乎是叫麻璃央的小貓咪的互動,幾乎不敢相信那是平日里跳月兌歡樂的太宰先生。
從來都沒見過太宰先生露出那樣的表情來……
「國木田先生……」他小聲地求助前輩的搭檔,試圖從他那里得到答案︰太宰先生他……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啊?
國木田獨步正拼命推眼鏡︰「不會吧……這次的毒蘑菇威力這麼強的嗎?但這樣的太宰似乎並不怎麼麻
煩……」
那要不,就不管了?
除了「吃了毒蘑菇」這個解釋,國木田獨步想不出第二個太宰治會變成這模樣的理由來。
中島敦︰「……」
這就是偵探社的同事情嗎?
國木田獨步並不知道中島敦現在在想什麼,他只覺得太宰治從那次久野家的宴會回來之後就不對勁了︰「喂,太宰,你還沒玩膩過家家游戲嗎?最近橫濱情況很不對,不是讓你這麼閑下去的時候了。」
那天就喊那只小貓咪為自己的女兒,今天還自稱「爸爸」……心血來潮的無聊游戲還沒膩味?
——如果換個時間,這樣一個能夠乖乖待在偵探社里處理工作、不去各種地方自殺給大家添麻煩的太宰治他還是很樂意看到的,但是問題是……現在並不是可以放松的時候。
原本已經被太陽曬得昏昏欲睡的小貓咪睜開了眼楮,異色的眼底一片清明,似乎完全沒有睡意。
這模樣看得太宰治嘆了口氣,抱怨道︰「國木田君真是的,不要打擾我們父女相處時間啦,已經是過一秒少一秒了……」他哀怨地說著,回過頭來,勉強擺出了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樣來,「出什麼事了?」
「港口黑手黨的動向不尋常。」國木田獨步言簡意賅,「太宰,你還記得大概半年多之前,小八曾經著手經辦的山宇和治家的三花貓事件嗎?」
在旁傾听的中島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三花貓事件?
「啊,那個啊,當然記得。」太宰治有一搭沒一搭地回道,「一個垂涎三花公貓的天價而盜走了別人家的貓咪,結果被小八堵了個正著的事件——有什麼問題嗎?」
山宇和治是某位議員先生的私生子,為了以防自己惹上的對手的報復,他拜托日本公安轉移走了自己的情人和私生子,自然也包括和治養的三花公貓,阿吉。
「我前不久在追蹤另外一個事件的時候接觸到了一部分黑市消息,前不久,有人花了天價從日本買走了一只三花公貓——從花紋上來看,那是阿吉。」
三花是一種花紋各不相同的貓咪,即使看著再怎麼像,仔細比對身上的色塊和模樣,都會找不到不同,可以說世界上幾乎不可能有兩只完全一樣的三花貓。
更不要說三花公貓了。
太宰治歪頭,心不在焉︰「然後?」
「那個買走了阿吉的匿名買家還發布了一條懸賞信息,懸賞三十億日元,購買一只貓咪,毛色不限,公母不限,只要求一棕一綠異色雙瞳,心形肉墊。」國木田獨步望向太宰治身側的藤木籃子,那里,小白貓貓正抬起頭看他。
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只小貓咪在陽光下漂亮得驚人的異色雙瞳。
一棕,一綠。
從它伸出毯子露出來的前爪上,粉女敕女敕的肉墊形狀和小八情人節做給社長的巧克力一模一樣。
「而且,」國木田獨步合上了自己用于記錄各種行程安排乃至于情報的手賬本,「港口黑手黨接下了這則懸賞。」
幾乎是在國木田獨步話音落下的同時,太宰治臉色倏然一變,迅速朝身側的藤木籃子伸出手——偵探社從未有人見過太宰治有過那麼迅速的動作——但他依然慢了一步。
攜帶著力量的手指與藤木籃子擦過,已經漸漸變淡的藤木籃子重又變得凝實,但在手指踫觸到它的皮毛之前,被細心呵護著放在里面的小貓咪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