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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7、頂罪的婆婆(完)

如果沒有楚雲梨方才的提醒, 此時趙家帶著大夫過來說這些話,劉大人就會找大夫診治, 如果那些大夫一致認為範李氏精神和情緒不對, 他也真會把她當瘋子處置。

一個瘋子的話怎麼能信呢?

如此,趙家又可月兌罪了。

驚愕過後,劉大人再看面前的楚雲梨, 「你提前發現了趙家的動作?」

「沒有!」楚雲梨坦然,「但是月兌罪的法子也就那幾種, 要麼主子不知, 是下人自作主張。如果罪證確鑿, 那就苦主是瘋子胡亂攀咬。」

劉大人若有所思,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楚雲梨︰「……」

如果是陳春花, 自然是想不到這些的。可她不同,她經歷了那麼多, 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多少也猜得到一些趙家人的想法和做法。

劉大人也沒等她回答,吩咐道, 「讓他們進來。也去把範李氏找來。」

衙差應聲退下。

楚雲梨忙道,「老太太在小居客棧。」

劉大人又是一怔, 若有所思。

趙家人帶了三個大夫, 都是城中的名醫,看到楚雲梨已經在時,趙家夫妻倆頗為詫異,「你在這里做什麼?」

楚雲梨反問,「關你們什麼事?」

趙夫人不忿, 還想要再說。被趙老爺拉了一把,然後,兩人正色說起範老太太的瘋病。

三個大夫都說老太太不正常,激動易怒,她口中的話不能當證詞,興許只是 癥所致。

趙老爺接過話頭,「當年我確實喜歡過範姑娘,可她真是病逝,至于範家其他人的死,我們確實沒有插手,要是我趙家真惡毒到滅人滿門,又怎會留下一個老太太?還讓她如今來告狀?」

說起這個,趙老爺心里嘔得不行,當下普通百姓從衙門口路過都要繞道,他哪兒知道一個老太太還有膽子來告狀呢?

更何況,趙家在百姓眼中就是龐然大物,誰敢作對?

早知如此,他絕不會留下這看起來毫無威脅的老太太。

劉大人沉吟不語。

又過了一會兒,衙差接了老太太過來,就在即將進門時,楚雲梨突然道,「老太太面對趙家人時情緒會比較激動,大人若想判斷,還是讓趙家人回避才好。」

只是這個要求,劉大人並不覺得過分,揮手道,「你們去隔壁的屋子等著。」

趙夫人一副擔憂模樣,「大人,那是個瘋婦,小心她傷了您!」

楚雲梨打斷她,「這麼多年,也沒見她和誰打架。只有看到你們夫妻二人時才會怨憤不甘,咒罵不休!」她對著劉大人道,「大人,若您還想查出真相,就別讓老太太見到他們。」

眼見趙夫人還要再說,楚雲梨率先道,「就算老太太易怒暴躁,難道易怒暴躁的人就不會受委屈,不配給親人申冤嗎?」

就算是瘋子,那也是被趙家逼瘋的。

劉大人揮手,「你們去隔壁!」

言語間已經有些不耐煩,趙家夫妻二人不敢再糾纏,只得去了隔壁。

見狀,楚雲梨微微安心。

老太太進門納頭就拜,「大人,求您為我範家滿門做主。」

劉大人點頭,溫和道,「給老太太拿把椅子。」

坐下後,範老太太緊張的神情微微放松,劉大人並不急著問她案子,「你今年高壽?」

範老太太老實答了,之後劉大人如閑聊一般,問起她平時采買糧食之類的價錢,一個月吃多少,一年花銷多少。

他語氣溫和,問的又是不相干的事情,範老太太還以為劉大人體察民情,一本正經全都老實答了。

楚雲梨坐在旁邊,愈發放松。

半個時辰後,劉大人確定面前就是個普通老婦人,才道,「把你當初兒子和孫子出事前後的事情都告訴我。比如有誰看見了,哪些人幫你們家忙,都幫了什麼,我才能找他們來給你作證。」

老太太一喜,急忙報了好幾個人名,「他們都認為,我兒孫的死因蹊蹺。還有,我兒媳並不想改嫁,好多混混來欺負我們婆媳。」順便又說了幾個混混的名字和住處。

劉大人揚聲吩咐,「去找他們來問話。」

外頭有人應聲而去。

見劉大人真的開始復查當年的事,趙夫人坐不住了,從隔壁沖了過來,「大人,她是瘋子,瘋子的話怎麼能信?」

「我沒瘋。」老太太這兩天被楚雲梨囑咐過,不能發瘋打人,要是讓人覺得她瘋了,劉大人也都不會信她的話了。

想到這些,老太太放在膝上的手握得死緊,眼神沉沉,明顯在忍耐,且已經在爆發的邊緣。

楚雲梨見狀,忙握住她的手,溫和道,「大人已經在傳當年的證人,會給你討回公道的,到時候會嚴懲惡人。」又壓低聲音,「你沖上去打她一頓,最多撓破臉皮,周圍都是衙差,興許還打不著人,到時候又是你的不對,太不劃算了。最好是等大人查出真相,到時會讓他們償命。」

「償命」二字一出,老太太徹底冷靜下來。

劉大人高居上首,將老太太一瞬間的緊繃和楚雲梨溫柔的勸說都看在眼中。再次看向趙家夫妻的神情就嚴肅了許多,「讓你們呆在隔壁,緣何又要過來?」

趙夫人啞然,伸手一指老太太,「三個大夫都說她是瘋的,大人還真信她的話嗎?」

劉大人一臉不悅,「瘋沒瘋我心里有數,我做事,難道需你指點嗎?」

「你們都給我待在隔壁。要是再出來,以妨礙公務論處!」

很快,衙差就帶了不少人過來。時隔太久,事情也不好查。不過,劉大人刨根問底,凡是見證過此事的人都找了來,一直到了深夜,才算問清楚。

找到了當時推犯老太太兒子撞馬車的人,有人親眼所見,只是當初撞人的富人直接賠償了銀子,範家都自認倒霉把人下葬,他哪兒敢跳出來說這事。

抓到了推人的人,幾板子下去,就得知是趙家的管事吩咐他做的。

再把當初打殺老太太孫兒的那些人找來嚴刑拷打,得知同樣是趙家管事吩咐他們做的。

兩個管事還在被窩中被提了過來,提前也沒得主子吩咐,一頓板子下去,什麼都招了。

深夜里,劉大人越審越精神,一起把大牢中的楊關提了過來,一並問了個清楚。

趙家夫妻帶著三個大夫就在隔壁听著,門口兩個衙差一開始是守門,漸漸地就多了兩人,這一回是看守,他們只要想出門,衙差就會把人攔下,想走也走不了了。

直到天光微亮,劉大人手中已經厚厚一疊供詞,沉聲道,「趙傳和其妻龔氏,為一己私欲殺人害命,立即收監,擇日再審!」

已經收監,證明其身上已經有了嫌疑,就像是當初的陳春花,要是提審時一問三不知,是會挨板子的。

到了那時,可沒有下人替兩人挨!

楚雲梨心下愈發放松,熬了一宿的老太太跪在劉大人面前,老淚縱橫,「多謝大人,回去之後,老婦人一定給您供長生牌位……」

這樣真切地感謝,劉大人也很感動,也惱怒想要混淆他視線的趙家。

楚雲梨扶著老太太走出衙門時,天光大亮,隨著他們回家,趙家夫妻二人草菅人命的消息也傳了出來。

但凡是入了大牢,至少都是初步定了罪的,就沒幾個人能囫圇著出來。當然了,陳春花是個例外。

趙家完了!

隨著消息傳開,好多人確定趙家夫妻收監之後,又去了衙門告狀。

趙家這些年來干了不少事,比如強買強賣,好多人迫于趙家勢大,只能咬牙忍了。如今,趙家夫妻二人有罪,若是再不去為自己討一份公道,之後也討不著了。

強買強賣這種,去告了還能拿到賠償。

若說一開始劉大人還覺得趙家是木秀于林,太過優秀讓人嫉妒。可隨著告狀的人越來越多,樁樁件件人證物證俱全,他才恍然,原來趙家瞞著他做下了這麼多事。

趙家夫妻二人的罪名還定下,劉大人已經令兒子寫了放妾書。

倒不是他落井下石容不下一個女人,而是那個給他兒子做妾的趙姑娘,成親之前竟然暴戾打死過身邊的丫頭。現如今人家丫頭的爹娘捧著當初趙家給的賠償找上門來告狀,趙姑娘是要入罪的。

隨著最近衙門傳喚的人多,趙家夫妻二人身上的罪名越來越重,甚至趙家的其他人也被卷入,或多或少都做了些錯事,不過幾日,趙家人包括身邊貼身伺候的人都被抓入了大牢。

趙家還沒定罪,于福已經到了行刑的時候,楚雲梨親手做了一碗紅燒肉飯,端著去了刑場。

于福怕得不行,讓人拖上了刑台,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看到楚雲梨後,哭得更加厲害,「娘,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楚雲梨把飯放在他面前,于福立刻狼吞虎咽。

她緩緩道,「當初你要是听我的,何至于走到今日?」

于福飛快就把碗裝的飯吃完,聞言一怔,哭道,「我錯了,娘……你救救我好不好?」

誰也救不了他。

沒多久時辰到了,于福哭求不成,開始咒罵不休,劊子手手起刀落,血光飛濺中,楚雲梨的眼角不知何時流下了兩行淚。

她伸手抹了,轉身離開。

一個月後,趙家人的罪名定下,趙家夫妻二人前前後後卷入十幾個人命案中,強買強賣之事二十余起,判了秋後處斬。

現在正是秋後,定罪不過幾日。還是于福行刑的地方,趙家夫妻被押了去,楚雲梨還去送了,兩人恨她恨得咬牙切齒,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時辰一到,夫妻二人一起上了路。

至于趙家其余的人,監五年十年的都有,幾乎沒有全身而退的。

那次之後,楚雲梨總算是可以過安生的日子了。

安俏俏經常過來找她喝茶,兩人相處得不錯。喝了半年,一開始陳冀青還勸她不要來,漸漸地,還能陪著一起喝。

半年後,安俏俏突然就不來了。

陳冀青接連過來兩天都沒等到人,忍不住問了楚雲梨。

楚雲梨恍然,「俏俏說,她爹娘讓她相看一個表哥,京城來的,要是順利的話,今年就會成親,等到過年,她就會搬去京城住!」

陳冀青詫異得眼楮瞪大,「怎麼可能?」

楚雲梨揚眉,「她都十七了,怎麼就不可能了?」

陳冀青呆住。

站了一會兒,轉身急匆匆跑了。

翌日早上,陳冀青美滋滋跑來,「姨母,俏俏她不嫁表哥,答應嫁給我了,趕緊找人上門提親。」

楚雲梨︰「……」當初是誰不樂意的?

見她不說話,陳冀青催促,「姨母,趕緊的啊。俏俏說,她好不容易才說服了伯父伯母,萬一他們改主意了,我上哪兒去找媳婦兒?」

楚雲梨︰「……」實在不忍心告訴他,早在兩個月前,安夫人就已經和她商量過兩個孩子的婚事了。

皆大歡喜!

趙家的案子定下後,劉大人抽空審了于同喜,罪證確鑿,判了他失手殺人,監二十年。

至于意娘,雖然無罪,但所有人都知道于杜兩家鬧這也場的罪魁禍首就是因為她。一個寡婦和有婦之夫來往十年之久,名聲徹底毀了。周圍的鄰居從不與她說話,指桑罵槐地也不少。兒子不在身邊,不過幾年,她便郁郁而終。

她雖然得了于家的鋪子,可還有四十兩的利錢等著她還,最後無奈賣了鋪子,還了債後,剩下的銀子買了個小院。因為在牢中住得太久,她出來不久就早產了,孩子生下來就是個死胎。

至于杜涯,早在他們二人入獄後就回了杜家,听說意娘好多次讓他改姓于,他都不答應,做了一輩子杜家的孩子,給杜家諸人養老送終。

知道意娘過得不好,楚雲梨就滿意了,說到底,她也是個苦命人。于同喜口口聲聲對她愛慕,但其實,他也就嘴上說說而已。意娘辛苦一場,名聲沒了,孩子沒了,孤苦一生。

楚雲梨本來想去看看喜子,可去了之後才得知,喜子已經被送去做了木工學徒,她便沒有多過問了。

四月初,天氣晴朗,陳家的鋪子和院子張燈結彩,入目一片喜慶。

陳冀青滿臉笑容的接回了新婦,三拜九叩後,成為了安家酒樓的女婿。

此後不久,他買下了安家對面的鋪子做繡坊,後來生意越做越大,遍及撫州城轄下各處。

人人都說,陳東家前半生坎坷,下半生生意興隆,夫妻和睦,兒女雙全,就是雙親不在,讓人遺憾。

可是陳冀青自己不覺得,他身邊有一個對他疼愛非常的姨母,平時不顯,就站在他身邊不遠處,你回頭就能看見。只要他需要,她就會出現。

偶爾他也會想,不知自己攢了多少的福氣,才能換得這樣一個姨母護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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