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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第二百一十五章

正式興建學堂的消息, 不知引動了多少人的心思,然而更讓人在意的是私底下傳出來的說法, 听說今後幫中大小作坊, 都要從學堂里選管事、賬房,甚至船上的文書,管庫的錢糧官, 也都會優先用學堂里出來的子弟。

這就跟蒙學大大不同了, 是真能有前途的!而且都有這麼長遠的打算了,是不是也說明赤旗幫會越來越強大,越來越穩固?自己可以拼命廝殺,兒孫們卻不能還在船上賣命,多學點東西,混個更好的前程才是正經。

有了這念頭,入學的名額就別提有多搶手了。如今赤旗幫也有數千人馬, 除了大小頭目和那些烈士子女外, 其他的聰明人也都削尖了腦袋, 想把自家的娃兒送來進學。好在學堂有個年齡限制,只招收七至十五歲的孩童, 而且年年都能有新生入學,這才讓一些沒有適齡兒女的歇了心思。

不過即便如此, 這次的入學名額約莫也得有個一二百人, 講學的地方好辦,只要改一改民居就成,教書先生可不能少了。教數算的賬房早早就選了出來, 赤旗幫還專門招了一批曾經教過書的秀才,等人都到齊了,直接圈在一起,來了一場筆試。

都是大老遠跑來的,可是這群秀才誰也沒想到,入學堂教書經歷的不是面試,而是安排在了這麼一個類似考場的地方。

看著面前擺放的筆墨,王秀才兩手直冒汗,不住的偷瞧身旁。這一屋子,足有十六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最老的怕不是五旬有余,最年輕的瞧著只有二十出頭,有些還是熟面孔,估計都是臨近縣里跑來的教書先生。人未免也太多了,怎麼都趕在一起了?唉,一個學堂又能招多少先生,這要是被擠掉了可怎麼辦?

王秀才的擔憂不無道理,如今這世道,讀書已經不是尋常人家的首選了。流民遍地,賊寇叢生,吃飽飯都難,哪還有閑錢交束脩?孩子稍大點也得趕出門做工,學點手藝也比識字來的劃算。別說是這些平頭百姓了,就算有心功名的讀書人,如今也沒幾個惦念著趕考了。院試、鄉試也就罷了,中了舉難不成還要前往京城參加會試?這一路上有多少賊匪,怕是還沒到地方就要丟了小命。

世事艱難,他們這些秀才的日子就更難熬了。有本事有門路的,都去衙門里謀差事了,若是數算好些,或是人機靈點,也能尋個賬房、文書之類的活兒,再不濟就只能在街上擺攤兒,替人讀信寫字,勉強混口飯吃了。

王秀才就是最後一種,原本的私塾早就關門大吉,他又拉不下臉去做買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賣字也就餓不死而已,家中還有妻兒要養,整日都愁的不行。因而听到赤旗幫招教書先生的消息,才會巴巴趕來。

當然,這也不是存了投靠海上大豪的心思,而是听說赤旗幫乃是邱大將軍之女所建。邱大將軍那可是冤死的忠臣,從道義上投靠也沒什麼問題。加之朝廷征伐都沒能奈何,又肯建學堂,招先生,想來赤旗幫跟尋常匪幫還是不同的。他好歹也讀了十來年書,教個蒙童肯定能行。

結果主意打的挺好,到了地方一看,這麼想的人還真不少。王秀才手心的汗不免更多了,跟進考場也差不多了。

正提心吊膽著,就听門外傳來了陣聲響,一個古里古怪,帶著兩個輪子的木椅被人推了進來,定楮一看,那上面竟然還坐著個人。

那人瞧著還不到三十的樣子,身材有些瘦削,雙腿也不良于行,然而神情氣度,卻讓在場眾人都緊張了起來。這人看著就是個讀書人啊,然而不像是尋常士子,反倒有幾分隱隱的官威。王秀才不由縮了縮脖子,這赤旗幫不是船幫嗎,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物?

在主位坐定,田昱目光掃過眾人,冷冷開口︰「鄙姓田,興勵三年的進士,如今主管赤旗幫內務,兼任學堂的山長。」

這一句,讓下面諸人都是大驚,忍不住冒出一陣嗡嗡聲響。進士啊!而且是興勵三年的,豈不是年紀輕輕就過了殿試?難怪瞧著氣勢非凡,說不定以前也當過官呢!等等,那他為何會來赤旗幫?啊呀,不會是為了邱大將軍的冤案,反出朝廷了吧?

一想明白,所有人都老實了,吭都不敢吭一聲。學問比自己厲害,當過官,還是反賊,誰敢在他面前多話?就連考校一事,也隱隱都有了點道理,有這樣的人坐鎮,赤旗幫的學堂還能招收庸才嗎?

田昱也不管眾人的心思,開門見山道︰「你們投的拜帖我都看過了,皆是經驗老道的講師。不過赤旗幫的學堂和尋常私塾不同,不教三綱五常,所有課業都要按照規定來講。」

這話可比剛才那句還要有殺傷性,那個須發花白的老先生立刻叫道︰「豈有此理,怎能連綱常都不教,這豈不是……」

「豈不是」三字出口,他猛然一驚,下面的話沒敢說出來。

田昱微微眯起來眼,替他補完了︰「豈不是要犯上作亂?你覺得赤旗幫是做什麼的?」

那老頭額上的汗都出來了,兩腿抖的厲害,連身子都有些打晃了。王秀才也嚇得干咽吐沫,把頭垂的極低。是啊,現在還談什麼綱常,這赤旗幫連朝廷的大軍都敢打,幫主又是個女子,哪還有君君臣臣的樣子?若教了綱常,教了倫德,還當什麼海上大豪,直接投降不就得了。

看著下面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吭聲的秀才,田昱冷哼一聲︰「在我赤旗幫,只要教‘仁義信’三樣,講《論語》、《孟子》、詩詞史書。若是不肯干的,自可離去。」

沒人動彈,就算心里再怎麼不願,此刻也沒人敢做出頭鳥。王秀才倒是松了口氣,至少還教「仁義信」,雖說有些失「禮」,倒也沒太違背人倫。

然而心剛剛放下點,就听台上人道︰「既然你們都知曉了學堂里要教的東西,就以‘仁義信’為題,寫一篇時文吧。兩個時辰為限,字數不拘,到時間必須交卷。」

話音一落,不知多少人面面相覷。王秀才是真傻了,從沒見過考校教書先生,還要用時文評判的,還是這麼刁鑽的題目!五常都缺二,更不能提及三綱,那恐怕也沒法講忠孝了,多少套話都沒法用上。而且考校他們的可不是什麼朝廷,而是海上大豪的僚屬,又該如何奉迎,還不被套進「逆賊」的筐子里呢?

好歹都是讀過十來年書的人,不止王秀才,其他人也是面色煞白,提筆維艱。要是有急智,有長才,怕不是早就有好去處了,哪會淪落至此?再說了,主考官可是進士出身,學識本領必然力壓眾人,就算寫出了文章,人家能不能看上眼呢?

見一群人神情,田昱不緊不慢的加了一句︰「只要能入學堂,每年二十兩薪俸,包食宿衣衫,有年節貼補,還有能接來妻兒,在赤旗幫安家。若是教的好,也能升職漲薪。」

這句話,每一個字都敲在了眾人心底,王秀才再不遲疑,立刻提手磨墨,在胸中打起了月復稿。赤旗幫的要求是怪了點,但是錢給的也真多啊!只要能留下來,他就能養家糊口,照料妻兒了,絕不能放過這機會!

見眾人都埋頭寫了起來,田昱輕靠在了椅背上,呼出了一口氣。八股是有不少範式,然而這次的命題太過新奇,需要避諱的地方也多,還是臨時出題,連個準備都沒有。這種時候寫出來的文章,才是最能看出學問和心中傾向的。那些把「忠君愛國」擺在嘴邊,滿月復道德文章的,還是早早趕走為妙。赤旗幫要的可不是腐儒,甭管是不是真心認同他們的理念,至少也得能變通,知分寸,反正現在赤旗幫名氣大漲,招攬讀書人也不像之前那麼艱難了,是該好好揀選一番。

可惜人才還是不夠啊。田昱不由琢磨起了當年的同窗,同僚,甚至是那些下屬官吏。這些人中,恐怕也有不滿朝堂,郁郁不得志的,興許能想法子拉來一些?還有他們要的並非是「官」,而更像是「吏」,之後恐怕也要添一些處理公文、政務的課程,可以從衙門里尋些講師,那個羊師爺也是個精明有眼色的,要不要讓他也出點力,或是舉薦些人才?

除了蒙學之外,有些頭目、將領、管事們也有進學的意思,還得安排幾個專門的講堂,可以參照以前教導女工的法子。若是在考評里加上識字這一樣,恐怕肯學的還會更多……

想著想著,田昱唇邊不由露出了些笑容。雖然事情越來越多,忙得讓人喘不過氣,然而「興教化」這件事,不論何時都能讓人心情舒暢。平添了「教化」這樣利器,赤旗幫也會跟其他幫派大大不同,別有一番氣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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