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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報送至洛邑,墨十娘憂心忡忡,小七也跟著憂慮。

天南地北,每個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人和事。

太微也在等母親的消息。

她上回去信,隔了許久才得到母親的回信。她們遠在松山,還算太平,母親思來想去,決定還是留在那里。

太微在松山住過多年,留下的回憶好壞參半,但松山的確一直是個安生之處。

如果不是那場疫情,她在松山的日子也許能一直安穩下去。

是以,母親做出了決斷,她也就放下了。

兩年三年,她們總能再見的。

可現在,復國軍開始輸了。

雖說戰場如棋局,有輸有贏才是常態,但先前的路走得太順,突然撞上南牆,還是讓人心里一咯 。

復國軍退回寧州後,太微心里的不安便日復一日堆疊成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也知道,百戰不殆這種事難如登天,可不安還在與日俱增。

留在松山的人手,會不會不夠?

白姨娘幾個,又是否老實?

母親和二姐,過得怎麼樣?

三秋又三秋,她上一次和母親分別這麼長時間,還是死別。

太微吹滅燭火,起身推開書房的南窗。

外頭一片落英繽紛。

芳草鮮美,花團錦簇。

已是百花齊放的時節。

她又在書房里熬了一夜。

那位老祖宗留下的手札,比天書還難懂。墨十娘跟著她看了兩天後,忍不住勸她,還是算了吧。

太微也想過,地圖已解,寶藏和「仙人」都被他們找到了,剩下的謎團就非得破解不可嗎?

似乎並不是。

左右是先祖和六合教的舊事,而今六合教也被國師剿滅,往事如煙滅,就算全被她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旁人看她,只是在做些無用功。

可盡管放棄的念頭,時常出現在腦海里,太微還是沒有丟開那些手札。

有一股近乎執念的,驅使著她。

她每日一入夜,便鑽進書房,埋頭翻書。

慕容家的藏書,數不勝數。

她天天看,也看不了多少。

同醫理藥理有關的書,則全被送到了小七那。

幾個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除了用飯,晨起見一面,平日都踫不著頭。

這其中,又以薛懷刃最忙。

他從慕容四爺手里拿回來的是個早就千瘡百孔的爛攤子,要修補,要剔除,一切都得從頭開始。

無邪則帶著人,一趟趟奔走。

他們雖然不在寧州,但從未離開過復國軍的這場仗。

慕容氏家底深厚,真是萬幸。

晏先生說是謀士,卻像個賬房。復國軍的賬,若沒有他,恐怕算不清,也撐不到現在。

畢竟,任何戰事,都是糧草為重。

吃不上飯,談何行軍?

太微嗅著風里的花香,又把窗子合上了。

傍晚時分,無邪從外頭回來,給她帶了信。

他風塵僕僕,胡子拉碴,一改往日秀氣模樣。

太微看了兩眼,忍俊不禁,讓他快些下去洗漱用飯。他平素老子來老子去的,這回臉和口氣總算貼切了。

不過,信很干淨。

平平整整,一看就放得很小心。

太微撕開信封,細細看起紙上寫的字。

信是二姐寫的。

字跡娟秀,落筆篤定。

她寫這封信的時候,似乎一點猶豫也沒有。

太微一遍看完,又從頭默念了一遍。

二姐的行文,總是簡潔得不近人情,就和她那張仙子般的臉一樣冷漠,但這回文末,她寫了句,等到洛邑,你可得再賠我一大筆銀子才行——

不知是懊惱著寫的,還是嘆著氣寫的。

總之,看起來像活人寫的。

太微失笑,把信小心地收起來。

離開靖寧伯府後,二姐的確變了一個人。

太微從臨平獨自回到松山,暫居的那些日子里,她們姐妹兩個也說了許多過去沒有說過的事。

二姐看起來無欲無求,但心里還是有想做的事。

說起那些事的時候,她臉上微微泛紅,有些羞怯。

祁家諸多女兒,花開一枝,卻顏色各異,如同亂星齊聚。

祁茉想要的,是榮華富貴,是比旁人更強更有身份。庶女出身,在祁家本不算什麼,但她比誰都在乎。

三娘祁槿,則總是想要嫁個好人家。

她們作為伯府千金,想要的東西,似乎正是各家小姐該要的。

但祁櫻,想要雲游四海。

她從有記憶以來,便是祖母的籠中鳥。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的那間小院子,就是她的囚牢。

七八歲,她便明白,自己這一生都走不出京城。她最終,會死在那只瓖金嵌玉的籠子里。

是以,她很早就放棄了。

湖里湖涂地混日子。

吃喝拉撒睡,像行尸走肉一樣地活著便夠了。

人人說她像仙子,沒有欲求,俗世念想只會玷污她,可她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學會起飛,便已經被折斷了翅膀。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到死都會是一潭死水。

可父親死後,站在她面前的太微,讓她又有了想飛的沖動。

離開靖寧伯府,天大地大,也許有一天,她也可以沖破鳥籠,振翅高飛。

所以,等到塵埃落定,她就要展開翅膀,獨自遠行。

她問太微,行不行。

太微笑著給她寫了一份字據。

二姐想做的事,去做便是了,永遠不必問她行不行。

需要銀子,需要行囊,太微都會替她備好。

想飛的鳥,當然應該自由地飛。

父親活著,也不會攔住二姐。

那個男人,雖然不是什麼像樣的父親,但的確一直都在給她們留出選擇的余地。

就是太微,他也給了。

走到這里,已經是太微自己的選擇。

把信件放進匣子,太微打個哈欠走出書房。

外頭鳥語蟲鳴,即便夜深,也沒有停歇。

蟲鳴聲在夜幕下听起來,比白日還要響亮嘈雜許多。

太微仰頭看了看天色。

圓月如鉤,星光燦爛。

真希望,母親她們來時,天色也能像今夜一樣安靜美好。

松山的夜,總是過于寂寥。

她們決定離開,和留下一樣不算錯。

如果復國軍就此節節敗退,一旦戰火燒到鴻都,她們再想動身便難了。

現在來,剛剛好。

以防萬一,太微算著日子,讓無邪辦事時,順道去半途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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