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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疼得厲害。

慕容二爺坐正不是,躬身也不是。他一手輕輕捂著傷口,一手按在弟弟肩膀上︰「他若真那樣想,你我恐怕要交代在這里。」

他身上的傷,就是明證。

那小子初見乖順,但動起手來,毫無征兆。

慕容二爺說完又道︰「老四怎麼說?什麼時候讓我們走?」

「這個嘛……」慕容三爺遲遲疑疑道,「我問雖問了,但他說來說去只是一句他說了不算。」

「窩囊!」慕容二爺低聲罵了句。

三爺道︰「不過,依我看,那人不像是在疑心你我的樣子。」

「嗯?」慕容二爺松開手,坐直了問,「怎麼說?」

「你想,他要是疑心我們,一開始便該上門來找我們不是?可他沒有,他先找的老四。」

「這可不一定。」慕容二爺皺下眉頭,「興許他是輕看我們,覺得老四才是那個能做主的人。」

慕容三爺道︰「不像,他對老四的態度,可沒比對我們好多少。」

「罷了,不管他疑心的是你我還是老四,左右都是初見。」慕容二爺煩氣地道,「沒見過,沒養過,哪來什麼親情。他一個不高興,沒準便將我們兄弟三個都殺了。」

「快別說了!」慕容三爺怕血又膽小,听他說了半天殺,已經憂心如焚。

慕容二爺問︰「不過,老四說了沒有,這人是從哪兒來的?」

「他沒說,我也不敢問。」慕容三爺道,「只知道,他已經成親了。」

慕容二爺立即想到那天花廳里的少女。

當時太過慌亂,沒有細看,他只稍稍掃了一眼。

「老四連個女孩子也拿捏不了,竟然由得他們擺布!」慕容二爺想拍桌,但胳膊一動,傷口便撕裂一樣痛。

他只好咬緊牙,等著這波痛楚過去。

慕容三爺嘆口氣,站起來道︰「二哥也別動氣了,老四都沒奈何的事,你跟我又能怎麼樣。」

「你歇著吧,我也回去了,明日還有事呢。」

「你要去你便去,總之我不去。」慕容二爺忿忿道。

慕容三爺已經走到門口,聞言轉過身看向他,換了正色道︰「二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慪氣不去,真叫他殺了,往後可怎麼辦?」

慕容二爺不快地住了嘴。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能不去,可脾氣也不許他發,實在憋悶。

何況,他身上還有傷呢!

大冷天的,又是風又是雪,非要他去陵園,根本是折磨。

但第二天,慕容二爺還是乖乖地起身更衣,穿上大氅出了門。這一回,他看明白了。

比起他們兄弟倆,這佷子顯然更討厭老四。

就算他看起來笑微微的,張嘴閉嘴四叔來四叔去,但那種厭惡,透在呼吸里。

而老四,也很清楚這一點。

慕容二爺上了馬車,透過狹小的車窗小心往外看。

風雪中,有幾個勁裝的陌生面孔,正騎著馬,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的馬車。

看來,這幾個都是他那「好佷子」的人。

也不知道流落在外的那些年,一個小孩子是如何長大的,竟然長成了今日這副模樣。

慕容二爺收回目光,將窗前遮風的短簾放下來。

另一駕馬車上,薛懷刃正在同慕容四爺說話。

他問的,只是些無關緊要的舊事。但慕容四爺很不想回答,他每回憶一次,胸腔里的那顆心都會變得更沉重一點。

漸漸的,心已經重得像石頭。

巨大而堅實,沒有一絲縫隙地壓下來。

令他的呼吸和話語也變得滯重起來。

「你爹他……一向很討厭冬天……」慕容四爺緩慢地說著那些久遠的人和事。

他和大哥一母同胞,年紀差得也不算太多。

大哥總是帶著他讀書習字,護著他愛著他,到死都是個好哥哥。

可他最想要的東西,卻被大哥搶走了。

他明白,那其實不能怪大哥。

但明白歸明白,他心里還是恨。

即便過去多年,恨意也沒能消散。他被那恨折騰得千瘡百孔,連如何去愛人也忘了。

無處宣泄的恨,讓他紅了眼楮。

他想要的被大哥拿走了,那他便去拿走大哥想要的。

即便那些東西,他本可以不要。

身上發冷,慕容四爺緊了緊大氅,「小時候,每逢下雪,他便躲在屋子里抱著手爐不肯動。」

「說雪一刻不停,他便一刻不要出門。」慕容四爺笑了下,「但讓他多穿兩件衣裳,他又總是不願意。」

身下馬車嗒嗒作響。

路上並沒有什麼行人,前往陵園的道路,比往日還要荒涼。

慕容四爺靠在車廂上,忽然听見了一聲冷笑。

他連忙抬眼朝前方望去。

薛懷刃坐在那,眼角眉梢都是冰雪。

慕容四爺心里一驚,不知自己哪個字說錯了。

「所以,四叔才會選在盛夏殺了他?」薛懷刃漫然發問,口氣倒不算冷。

但慕容四爺如墜冰窟。

「真是仔細,因為知道他討厭冬天,討厭下雪的日子,所以殫精竭慮將他的忌日選在夏天。」

「這世上恐怕不會再有比四叔你更貼心的兄弟。」

慕容四爺听著他陰陽怪氣的話,一顆心怦怦亂跳。

被人戳破以後,他當初那點古怪的小心思,一下變得齷齪難堪。

「你在說什麼胡話……」心跳得幾乎無法開口,慕容四爺繃直了後背。

陵園已經近在眼前。

薛懷刃「撲哧」一聲笑出來,什麼冰雪都消融了。

「四叔啊四叔,你總這般怕我做什麼。」馬車停下來,他起身往外去,一邊笑道,「怎麼會有人都要奪人性命了,還想他不喜歡冬天呢。」

簾子一掀,他下了馬車。

慕容四爺手腳發僵,難以動彈。

說是來見父母,他卻不帶祁太微,真的只是上墳麼?

慕容四爺動作遲緩地走下馬車。

邊上,慕容二爺兄弟倆也下來了。

一行人朝著陵園里頭去。

小徑上,光禿禿的沒有一根草。

大雪還在落下,將那些冰冷的墓碑凍得慘白。

慕容四爺領路,走在最前面,帶著他們一塊碑一塊碑地看過去。

慕容家在洛邑多年,這陵園里不知埋葬了多少先祖。他們活著的時候,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死後每座碑都看起來差不多。

白雪皚皚,慕容四爺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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