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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怎麼會這樣

雨水打濕衣裳,泥污沾在鞋履上。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狼狽。

楊玦漸漸氣喘如牛。

從京城出發,一路疾行,他已經好多天沒能睡上一個囫圇覺。

金枝玉葉的皇子,幾時吃過這樣的苦。如此跋涉,本不該由他親自前來,但消息一經入耳,他便再無法忍耐。

更何況,國師也要來。

那老頭不知比他大了多少輪,走路尚要拄拐,年輕力壯的他為何不能來?

路上,國師乘車,他騎馬,雖說是前後腳出的京,但馬車再快也沒有策馬快。

如今他們上了山,國師卻還沒到臨平。

楊玦扶住一棵樹,大口地喘氣。

接連幾日不停地騎馬,他大腿根也磨破了皮,走起路來,只覺得火辣辣的疼。

藥也沒空抹。

楊玦在心里破口狂罵,面上神情越來越冷。隨行的侍衛們,全都大氣不敢出。

國師不知在想什麼,明明知道薛懷刃人在哪里,卻放任不管,只是讓人跟著。

這下可好,跟丟了吧?

楊玦歇了一會,總算將那口焦灼的氣給喘勻了。

他抓住邊上的人,沉聲問︰「這樹我方才就見過,你怎麼帶的路?」

人是國師的,但國師不在,他楊玦自然便是最大的。

「羅盤呢?」

羅盤根本定不了方位。

「殿下,還是等國師來吧?」有侍衛按捺不住,上前勸了一句。

楊玦立刻發了火︰「誰知國師何時能至,我等不了!」

他一甩手,將人推開,越過綠樹,繼續向前走去。林子又深又廣,沒奈何,侍衛們只好匆匆跟上。

眾人皆已疲憊至極,但楊玦不肯停,便沒人能夠停。

這山上的路實在古怪。

東繞西轉的,來來回回,像鬼打牆一樣總讓人走回原處。

若是國師在,興許還有破解的法子,但他們一行,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夜色漸深後,天上烏雲散去,露出月色。

楊玦終于再也走不動路。

他席地坐下來,連手指也懶得動彈。

這山既非名勝,也不秀美,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山。說山上有仙人,不如說有野鬼更可信。

但國師似乎真信了。

楊玦靠在樹干上,喝過水,問道︰「出去打探的人可回來了?」

侍衛搖搖頭,說沒有。

山上這般黑,就算夜視過人,總還是要點燈才能看清腳下的路。既然薛懷刃他們在山上,那怎麼也有火光吧?

可遍尋不著。

只能是他們之間還離得很遠。

楊玦面露煩躁,將臉仰起來。

夜空露出它的本來面貌,星辰忽閃,似在水中浮動。

歇了兩刻鐘,楊玦站起來,以劍作拐,繼續往下走。

他知道,就算和薛懷刃見了面,事情也不會有所改變,可他沒有辦法像過去一樣,心情不佳找些樂子便將自己敷衍過去。

如果那天晚上,薛懷刃死在國師府里,那他的悲痛早晚會被時間抹平,但薛懷刃沒有死。

活著卻背棄了他的「兄長」,成了一根扎在心上的刺。

他無法玩樂,也無法平靜。

他去質問國師,國師卻說這才是天命想要的。

真是狗屁!

哪來的什麼天命?

他焦玄就是天命麼?

楊玦在國師府里發火,在壽春帝姬的園子里大哭,什麼丑態都顧不上遮掩了。

可饒是這樣,他心里的不痛快卻還是沒有減輕分毫。

要是這一次,還是空手而回——

楊玦咬了咬牙,加快前行的步伐。

山下有路的地方都守著人,進出臨平的路亦有官兵把守,他們總不能憑空消失?

正想著,他派出去的人回來了。

一無所獲。

走在他們前面的那群人,極擅隱匿,連一丁點可以追蹤的痕跡也沒有給他們留下。

楊玦恨不能把山燒了。

一直找到天明,他們仍然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他只好作罷,命人就地休整,等候國師上山。

這般找下去,除了加重身上的病痛外,全無用處。

他沒有下山,第二天,國師的人上來了,一見他便說,山下守著的人被打傷了。

楊玦一口氣堵在那,差點暈過去。

身上不適,精神也萎靡,只有憤怒生生不息。

他已經分辨不清,自己到底在生誰的氣。

是薛懷刃,還是國師,抑或自己。

他親自去迎了焦玄。

「國師,你來晚了。」他站在風里,看著焦玄的步輦。

老東西爬不了山,是叫人抬上來的。

山路難行,抬著步輦的幾個人雖然高大健壯,也不免有些氣喘。只有焦玄,面色如常︰「殿下怎麼這副樣子?」

楊玦身上髒兮兮的,衣衫襤褸,當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國師不必管我。」

少年的下巴上,青青的,連胡子也冒出來了。

焦玄嘆口氣,讓人將步輦放下來︰「殿下為何說晚了?」

楊玦問︰「國師不知他們已經下了山?」

「原來如此。」焦玄道,「殿下想要的,和微臣想要的,原不是一件物什。因此看法不同,也不奇怪。對微臣而言,這不是晚,而是剛剛好。」

如果沒有找到東西,太微一行不會現在就離開。

焦玄認定他們沒有找錯地方,內心只覺激越,根本不見失望。

他將地圖交出去,盼的就是這一天。

十年變作一日,沒什麼不好。

他重新上了步輦,讓人開道。

羅盤有沒有用都無妨,他多的是人手。

正如阪上走丸,人群四散而去。滾珠落入汪洋,很快便沒了蹤影。

前方若是無路,便拔草伐樹,生出路來。

這許多的人,總有一個能為他帶回珍寶。

他高坐在步攆上,楊玦只能仰頭看他。

老者的眼里滿是癲狂。

「倘若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國師要如何?」楊玦問了一句,又問,「倘若真有仙人,卻被他們帶走了,又如何?」

焦玄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楊玦。

然而,當他們最終站在那口棺槨前時,傻子變成了焦玄。

如他所料,太微一行根本沒有時間帶走什麼。

可枯骨……

焦玄見過的人骨,太多了。

兩具尸體,從盆骨寬窄分辨,一清二楚,是一男一女兩個人。

這地方,只有人,沒有仙。

焦玄呆立在尸骨前。

他想著,仙人不會輕易听從凡人號令,便是被薛懷刃幾個找到了,也沒有什麼帶走不帶走的。

他也想著,萬一仙人同他所想的不一樣,或是受困于此,事情也許會變得很麻煩。

他甚至還想過,為了縮短尋找仙人的耗時,自己也許走了一步昏招。

因為他那日滿腦子都是快一點,再快一點,並沒有來得及深思。

那種情境下做出的決斷,難免會有紕漏。

不過,他思來想去,總覺得只要到了這里,走一步看一步,勝算仍然是他的。

畢竟,只要讓他知道,世上真有仙人,便足夠了。

可是,怎麼會這樣?

焦玄後退一步,腳下踉蹌,差點跌倒。

楊玦適時扶了他一把︰「國師失望了?」

失望?這絕不是失望兩個字可以囊括的。

焦玄面上神情來回變幻,口中喃喃道︰「該不是他們故意擺了兩具枯骨來哄我……」

楊玦扶著他,讓他去看身後︰「難不成這東西也是他們擺的?」

那怪鳥一樣的東西,可比尸體驚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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