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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臨春見狀走出來,笑微微道,正巧順路,便由他護送祁櫻回府,讓太微不必掛心。

太微看一眼祁櫻,放下了簾子。

這死太監,狗屁順路。

她轉頭面向霍臨春,客氣地道︰「霍督公是大忙人,怎好勞煩你護送。家姐一把年紀,也不是小孩子,大可以自己家去。」

「青天白日的,街道繁華,想必也不會踫見什麼賊人。」話至尾音,太微的口氣冷了些。

霍臨春听明白了。

這位祁五姑娘,很不喜歡他。

可當著薛懷刃的面,他也不能露出丁點不滿。

笑了笑,霍臨春點頭道是,不再多言。

車夫拉著韁繩,策馬向前。祁櫻的馬車,很快便遠離了他們。太微收回目光,和薛懷刃上了另一輛馬車。

塵土因為馬蹄而高高揚起。

霍臨春抬起手,以袖掩面。

薛懷刃,祁太微。

這一對,真是般配得令人惡心。

他面露嫌惡地上了自己的馬車︰「回去吧。」

他以為,春天一過,他就不會再想起祁櫻了。可不知道為什麼,那張仙子般冷漠的臉,總是反反復復地出現在他眼前,讓他睡不好,吃不下。

那種得不到,是如此的折磨人。

……

兩架馬車,背向而行。

太微到了國師府。

時辰還早,但國師已命人擺好飯菜。一桌盛宴,仿佛來的不是她,而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空空的屋子,只擺著桌椅,還有熱騰騰的食物。

太微一路留心,卻還是沒能記清國師府的路。

難怪師父姐妹來偷地圖,卻丟了命。

她跟著國師府的下人,入了座。薛懷刃坐在她對面,開始默不作聲地吃菜,一道吃一口,仿佛在替她試毒。

太微忍不住笑了下。

但六合教地宮里發生的事,又讓她笑不出來。

勾起的嘴角落回原處,她听見門外響起「奪奪」聲。是國師的拐杖,落在地上的聲音。

薛懷刃放下筷子,向門口看。

鶴發的老人,拄著蛇頭拐從外邊走進來。

太微眯了下眼楮。

國師大人好像比她上回見到時的樣子,蒼老了些。她起身向焦玄請安,露出乖巧而溫順的笑容。

焦玄連忙道︰「坐下坐下,都是一家人,吃個便飯罷了,不用拘謹。」他在主位落座,放開拐杖,讓下人們都出去。

吃吃喝喝,說說話,哪里需要人伺候。

他坐在那,看起來比誰都要親切和善,不斷招呼太微多吃,對每一道菜的做法都如數家珍。

這樣的焦玄,根本不像世人眼里的國師。

太微吃了一塊肉。

骰子般大小,入口即化,果然如焦玄所言,滋味之美妙是她從未嘗到過的,但她還是吃出來了,這是牛肉。

焦玄笑著問︰「怎麼樣?這肉炖得可還能吃?」

「何止是能吃。」太微作吃驚狀,「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美味的肉。」

焦玄臉上的笑容,變濃了︰「人肉,自然是好吃的。」

「什麼?」太微瞪大眼楮,一下站起來,手里的筷子落到了地上。她眼楮紅紅的,像只受驚的兔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聲音來。

焦玄哈哈大笑,向她賠禮︰「人怎麼能吃呢。」

手足無措站在桌前的少女,淚眼盈盈。

薛懷刃叫了聲「義父」。

焦玄笑著放下手里的銀箸︰「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太微落下淚來。

梨花帶雨的少女面孔,看起來可憐極了。

薛懷刃看她一眼,站起身來。一桌三個人,全在裝,真有意思。他越過方桌,走到太微身旁,牽起她的手︰「玩笑罷了,哭什麼。」

溫柔的聲音,隱隱還帶著兩分無奈。

他帶著太微,出了門。

焦玄一個人,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半杯酒。陳年琥珀紅,散發出迷醉的香氣。他舉起酒杯,一口飲下,笑了笑。

有人從門外走進來︰「國師。」

焦玄摩挲著酒杯,輕聲道︰「那個孩子,果然是靖寧伯的女兒。」和她爹一樣,有著讓人無法分辨真偽的表情。

那些眼淚,那些害怕,連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只知道,他養大的那個孩子,是真的喜歡祁遠章的女兒。

真是,天下有那麼多的女人,他為什麼偏偏喜歡那一個?

焦玄沒了胃口。

遠處,薛懷刃已經帶著太微,到了回廊深處。暮色漸濃,有人在點燈。他依然抓著她的手︰「你倒是說哭便能哭。」

「薛指揮使這話說的,難不成是羨慕?」太微抬手擦過臉頰,將濕漉漉的淚痕用力抹去。

他們之間的氣氛,還是如此的怪異。

掌燈的下人,輕手輕腳地走過來。

昏黃的燭光,照在太微臉上,薛懷刃忽然想起她先前問他的話。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她面上神情,好像也是這樣的晦暗不明。

他沒有回答她,但他覺得,她已經知道了。那天在地宮里,他的樣子,一定很可怕。

廊下的燈,被一一點亮。

薛懷刃忽然靠過去,附耳問她︰「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死,你能否一個人活下去?」

太微一驚,試圖後退,想要看他的眼楮。可他死死困住她,不讓她動。她眼前只有隨風搖曳的燈光,像暗夜里浮動的星辰。

頭暈目眩,太微壓低聲音,喚他的名字︰「薛嘉,你放開我。」

薛懷刃笑了下。

她惱火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好像總會不由自主地叫他「薛嘉」。那個名字,對她來說,似乎有著他無法理解的意義。

可薛嘉,說到底,也並不是他的名字。

薛懷刃唇邊笑意一淡,松開了手。

太微在發抖。

她終于知道了,那個時候,看著她死去的薛懷刃,是什麼樣的心情。她抓住他的手腕,正色道︰「若是我說不能,你要怎麼辦?」

年輕俊美,見慣血腥的鎮夷司指揮使,在燈下定定地看她,忽然嘆了口氣︰「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拼了命地活下去。」

那些憂慮,苦惱,在她面前,什麼也不是。

若是走運,也許他們也能活到白發蒼蒼的那一天。

暮色涌入回廊。

薛懷刃下定了決心︰「說起來,多年不見了祁小五。」

他抬起手,輕輕拂去她面上濕意。

「敝姓慕容,單名一個舒字,是你的未婚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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