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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那個男人

這場半是強迫的會面,發生在一個淅瀝瀝下著雨的日子里。

太微穿著便服,走在潮濕的空氣中,忽然皺起了眉頭。她盯著前方墨十娘的背影,低聲問了一句︰「怎麼一點人氣也沒有?」

墨十娘頭也不回,漫然道︰「這宅子久不住人,自然冷僻了些,但你放心,鬧鬼這種事是斷斷沒有的。」

太微跟在後面,聞言眨了眨眼楮︰「哦?」

墨十娘腳步一頓︰「怎麼?」

太微大步上前,走到了她邊上︰「您這意思,不就是說……這宅子是為了此番見面,特地準備的地方嗎?」

墨十娘側過臉,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痛快了?」

太微沒做聲,只是微笑。

墨十娘便也笑了起來︰「這是慣例,不是針對,和我們是否信任你並沒有什麼干系。」

太微還是笑,眉眼彎彎的,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

「信任不信任的,我原就不在乎。」

「倒是師父你,突然解釋這麼一通,可一點也不像你。」

墨十娘收回視線,目向前方,口氣里略帶了兩分尷尬︰「胡說些什麼呢……」

太微挽住她的胳膊,靠過去低聲道︰「可是想到要帶我去見你仰慕的男人,害羞了?」

「我一把歲數的人了,同你害什麼羞!」墨十娘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到了!進去吧!」

門口的簾子下擺叫雨打濕了,沉甸甸地垂在那,像壓了塊石頭。

墨十娘走上前,一腳踢開它,閃身進了里頭。

太微站在門外,深吸了一口氣。

她隔著簾子,隱隱約約听見些說話聲。

里頭似乎並不只信陵王一個人。

思緒漸漸混亂起來。

太微抬手,掀簾;抬腳,邁步,帶著一身濕氣,走入了另一個世界。

屋子里的人,全在看她。

用的是全然不加掩飾的目光。

直白到**的地步。

但奇怪的是,這些目光並沒有帶給她一分窘迫。

于是太微也直勾勾地看了回去。

屋子里三個陌生人,一個年輕,一個是女人,那麼剩下的那個男人,就應該是信陵王了。她定定看著對方,腦子里忽然一片空白。

這個男人,和她所想象的信陵王,似乎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眼前的人,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書生?

不是年歲問題,也不是打扮的緣故,他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的無害又尋常。

怎麼可能呢?

太微有些吃驚地望向了師父。

堂堂復**的將領,身上怎麼會全無殺氣?

襄國的信陵王,不是自幼在軍營中長大的男人嗎?不是都說他是個——看起來很可怕的人嗎?

太微死死盯著墨十娘。

墨十娘走到了她身旁︰「主公,人來了。」

話音未落,太微已被她推到了前頭。

這個男人!

真是信陵王!

她看著他,怔怔地行禮。

復**的信仰,原來就是這樣的一個普通人。

忽然,信陵王上前一步,彎腰低頭,給她行了個恭敬的大禮。

太微一愣,猛地後退了一步。

信陵王卻沒有動,仍保持著這個姿勢,向著她,沉聲道︰「靖寧伯大恩,我等永世難報。」

祁遠章這一死,明面上向建陽帝表了忠心,可對復**而言,他的忠心顯然仍在故國。

太微看著面前向自己行禮的中年男人,舌尖泛起一陣苦澀。

她爹真是好樣的。

倘若將來信陵王吃了敗仗,復**被盡數剿滅,那祁家還是祁家。靖寧伯府,沒了襲爵的人,卻仍有富貴榮華。

而若是建陽帝輸了,新朝建立,改元換代,他祁遠章就是一大功臣。他留下的老弱婦孺,皆是新貴。

榮耀和風光,只會因為他的死而變得更加盛大和長久。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里。

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被困在永恆的孤獨和寂寥里。

只要有人能贏,有人會輸。

他的死,就沒有失敗可言。

此時此刻,太微站在這個他信任的男人面前,終于明白了。

他所選擇的道路,有多明智。

而師父,為什麼會愛上這個男人,她也知道了。

舌尖的苦味漸漸褪去。

太微嘆息了一聲。

——「主公。」

「這場仗,您有幾分信心能贏?」

話一出口,太微便覺得有道視線冷冷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轉頭去看,對上了一雙寒冰似的眼楮。

甚至于,那里頭的瞳仁,好像真的泛著淡淡的藍色。

太微沒有移開目光。

這是個看起來和薛懷刃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

穿著一身青衫,從衣裳到眼神都給人一種冰似的感覺。

「主公。」他叫了一聲信陵王,「這個問題,容我來回答祁姑娘如何?」

信陵王搖了搖頭︰「無妨,既是祁姑娘問我的,就由我來作答吧。」他一邊讓太微坐下說話,一邊並沒有猶豫多久便道︰「信心這東西,說實話,我並沒有太多……」

「主公!」

話未說完,屋子里已漸次響起了勸阻聲。

信陵王擺了擺手︰「這本就是真心話,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人人都想要打一場只贏不輸的仗,可世上絕沒有穩贏的事。何況既是打仗,便注定要兩敗俱傷。」

「血肉做的人,死了便是死了。」

信陵王看著太微的眼楮,一字一頓道︰「是以,我並沒有贏的信心。」

他臉上並沒有笑意︰「但是,我想贏,很想。」

太微坐在冷硬的椅子上,認認真真听著他的話。

一個字一個字的,仔細地听。

听完了,她才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即便血流成河,遍地白骨,身邊的人全死光了,你仍然想贏嗎?」

第三個問題,已在嘴邊。

忽然,一聲「放肆」!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年輕男人霍地走了出來。

「祁姑娘以為自己是在同誰說話?」

太微瞥他一眼,口中聲音不停︰「信陵王,到了那種時候,你覺得還有輸贏一說嗎?」

信陵王听罷,忍不住看向了墨十娘︰「奇怪,這孩子不像靖寧伯,倒有些像你了。」

墨十娘干笑兩聲,沒有說話。

信陵王也笑了一下,轉頭來看太微,正色道︰「等到血河干涸,白骨腐朽,祁姑娘以為,後面會發生什麼?」

太微眼神微變。

聲音沉了下去。

「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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