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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福巷已被整個團團圍住,天羅地網布下來,他們要抓的人恐是插翅也難逃。

薛懷刃站定了不動,微笑道︰「那賊受了傷,趁夜潛進萬福巷後必然想方設法地想要躲藏,至于逃,定然逃不遠。」

祁遠章聞言,看了他一眼,亦跟著笑起來,只是他的笑意不同于薛懷刃,明晃晃地帶著兩分諂媚和好奇,低聲問道︰「不知那賊人究竟偷了什麼寶貝,竟叫您和霍督公一道來了萬福巷?」

京里上下都知道,霍臨春的東廠主緝拿,薛懷刃的鎮夷司則負責審訊用刑。

抓人這樣的事,薛懷刃尋常是不會做的。

可今夜,他和霍臨春並肩而來,各自帶了一撥人馬殺進萬福巷,將萬福巷里的眾人驚得是人仰馬翻。

靖寧伯府的大門也被毫無顧忌地拍響了。

寂靜無聲的夜幕就這樣突然之間被猛力拉開,換上了喧囂連天的燈火通明。

整條巷子,都亮如白晝。

馬蹄聲,刀劍劃過地面的金石聲,一下下不絕于耳。

如此動靜,定是驚天的大事了。

如果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賊,哪里需要這般陣仗?

祁遠章似是耳朵發癢,伸出手用力地抓了兩下,口中繼續道︰「莫不是,其實不是賊,而是復**的人?」

數年前,建陽帝在國師焦玄的鼎力相助下,親自領兵攻進襄國,將襄國打得措手不及又無力抵抗。

他勢如破竹,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殺過來,幾年時間便打到了京城外。

當時在位的嘉南帝,躲在皇城里,被嚇得日夜難安,不顧外頭還有襄國兵將們在奮力殺敵,試圖將建陽帝擋在外頭,急急忙忙地便派使臣去向彼時還是夏王的建陽帝投降了。

嘉南帝在位,十七年;執政,亦是十七年。

到了第十七年的冬天,襄國的壽數,便盡了。

他一生庸碌,無大過,亦無建樹。

可襄國歌舞升平了許多年,在位的帝王沒有大的建樹,似乎也不要緊。

嘉南帝時期,民眾不說多麼愛戴他,卻也絕對不至不滿意他。

然而襄國風雨飄搖的時候,他顯露出來的那一面,卻簡直令人作嘔。他的懦弱無能、膽小怕死,都不是一個當皇帝的人該有的樣子。

知悉戰況不妙後,他為了自保,不惜主動投降!不惜將襄國拱手送上!不惜將襄國女子,成千上萬地獻給夏王的軍隊。

他先說自願,絕不勉強,可轉過頭便成了強征。

將諸多民女,幼至十歲,長至三十歲,一個個地送入虎口狼窩。

那些婦女乃至女童,被毆打、污辱、殺死……甚至如牛羊豬禽般被論斤買賣……

而那一切,都不過是因為嘉南帝自己不想死。

那個時候,人人都知道一去便再無命可活,既然都是死,何苦去受那樣的折磨,不如自己死了安生。

于是嘉南帝便下令說,若是自裁,便禍及家人。

他膽小怯懦,對旁人卻是狠毒得要命。

若非沒送兩撥,夏王就沒了興趣,只怕京中這些世族勛貴家的姑娘太太,也都一個難逃。

是以當嘉南帝被斬殺于寢殿之中時,連他的妻女也沒有為他落下過一顆眼淚。

因為到了最後一刻,他跪在夏王跟前,仍在說,願將自己的妻女盡數獻上,只求放他一命。

他會听話的像是一只金絲雀,乖乖地呆在夏王為他打造的鳥籠里,哪也不去,什麼也不做。

他以為亡國後,自己還能苟活。

然則夏王長劍一揚,一下便砍掉了他的腦袋。

那鮮血,滾燙滾燙地濺落在鏡面地磚上,很快便冷卻凝固,成了一灘不易清潔的污漬。

沒有人,為他傷心難過。

襄國子民們悸哭不止,傷心欲絕,哭的乃是襄國,乃是先祖英靈。

多少人,都在心頭反復拷問自己,若是當年即位的不是嘉南帝,而是其弟信陵王,這天下會不會還是襄國的?

可事已至此,誰也沒有答案了。

只有那一批不死心的人,言稱襄國故土在,襄國便在。

這群人,被稱為「復**」。

他們誓要弒夏王,奪天下,復襄國。

他們一人在,便有一人追隨信陵王。

但是,幾年過去,已經很久沒有人見過信陵王。

有人說他還活著,但也有人說他早就已經死在了建陽帝殺入皇城的那一天。嘉南帝下跪投降,徹底斷了那些襄國兵將們的後路。

他們都說,領兵的信陵王早已戰死。

可復**的蹤跡,一直還在這片土地上。

祁遠章拄著拐杖,將聲音壓得低低的,似乎生怕叫別人听了去︰「薛指揮使,你給我悄悄透露個一兩句,怎麼樣?」

中年男子的眼楮里,閃爍著孩童般的新奇。

薛懷刃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失笑道︰「您知道規矩,這人沒審過,我可不敢下定論。」略微一頓,他轉頭看向了另一側,那里昏暗幽深,是一條小徑。

他嘆口氣道︰「更何況,這抓人,原是霍督公的事。」

「哦。」祁遠章听了他的話,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驀地又問,「那你怎地也來了?」

言罷他又說了一句︰「周圍幾戶人家,難不成也都是您二位一道去搜的人?」

這話問得怪傻。

既是抓捕,哪有一戶一戶慢吞吞找過去的道理,自然是每戶派些人,同時去搜查才對。

可祁遠章問出這樣的話來,竟不像是很奇怪。

他長了一張聰明人的臉,卻仿佛生了一個草包腦子。

只是那張嘴,知道什麼時候說好話,哄得建陽帝高高興興的,才有了他的活路。

薛懷刃望著祁遠章,腦海里浮現出來的,卻是一張少女面孔。

他的女兒,倒似乎很聰明。

薛懷刃站在原地,微微一側身,將視線落在了身後不遠處的屏風上。

太微在後面,明明什麼也看不見,可他看過來的那一瞬間,她卻感覺到了屏風另一邊的目光。

盛夏時節溫度曖昧的夜風里,傳來了能夠燒灼人的熱度。

她禁不住用力蹙起了眉頭。

屏風後和父親在說話的人,該不會是薛懷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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