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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當年,究竟為什麼想要挖掉她的眼楮?

眾人都說,那是因為母親瘋了。

可她即便當時年幼,卻也記得母親喃喃念叨的那句話——「都是這雙眼楮惹的禍」。母親將手指按在她眼皮子上的那一刻,是有緣由,有目的的。

太微想了很多年,卻始終沒有參透母親話里的玄機。

直至母親臨終,她听著母親一句句的對不住,終于將心中疑惑問出了口。可母親只是搖頭,緊緊抓著她的手,眼神迷茫地說,那都是瘋子行徑……是她瘋了才會對親生女兒做出那樣可怕的事……

她恍恍惚惚的,仿佛已經忘了過去說過的話。

太微前一世,並沒能得到答案。

此時此刻,她立在母親門前,頭頂月華如水,神情忽然變得落寞了。她將將就要探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她貿然進去,就算見到了母親,恐怕也不會得到回答。

母親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過她。

她深夜入內,偷見母親,保不齊還會嚇著母親。

念頭閃過,太微用力抿了抿嘴角,往後退了一步。

時候未到,不宜沖動。

她步步後退,腳步飛快,一晃眼人已出了紫薇苑。白日里走過的路線,全烙印在了她腦海里。太微回到自己的院子,悄悄地朝丁媽媽的屋子去。

丁媽媽在集香苑里頗為得勢,自住了一間好屋子。

屋中陳設琳瑯滿目,雖不至于越過太微去,但比之尋常僕婦,還是奢華許多。

太微行至她門前,就著夜色抓住了她門上懸著的鎖。

那是把再普通不過的銅質枕頭鎖。

正面形如「凹」字,端面方正與三角並存。太微伸出食指,輕輕地一寸寸模過去。

觸手之處,呈「一」字狀。

這便是開鎖之處了。

昏暗中,明明沒有點燈,她卻像是能夠視物一般,一手抓著鎖,一手取出了兩根銅絲來。她初初回來,身上沒有趁手的東西,這兩根銅絲還是她先前趁人不備,從博古架上的小玩意兒里拆下來的。

不過這樣的鎖,對她而言,是易如反掌。

東西不趁手,也不要緊。

師父當年頭一回教她時,說這門技藝心術不正之人,萬不可學。

太微當時听罷了,惶惶不安地想,自己放火又殺人,恐怕是同心術端正扯不上什麼干系的,這其中的門道,她大約是不能學。

可師父望著她,似笑非笑的,到底還是教了她。

她從未問過師父為什麼,師父便也就從來沒有告訴過她。直至師父大漸彌留,神思漸漸遠去時,才嘆息著同她說了一句,不要緊。

在師父的心里,她並不壞。

她始終都只是那個倉皇落魄,假扮男裝卻被師父一眼識破的小丫頭。

師父對她來說,是另一個母親。

太微沐浴在月色之中,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地听著鎖柱移動的聲響。一下,兩下……開了!

她接了鎖,將門推開一道縫,側身閃了進去。

丁媽媽告假未歸,最快也得天亮了才能回來,眼下這間屋子里空無一人,連半點聲響也無。

太微的腳步聲變得更輕了。

月光透過窗紗薄薄地照進來,在地上落下了一片白霜。

她輕輕地踩上去,眯起眼楮,掏出了一早備好的火折子。她的眼神,也不如過去強了。明明年紀更小,身體更加年輕,但她卻變弱了。

真是可惜。

太微暗自感慨著,快步朝丁媽媽的床鋪走去。

她將火折子的微光擋在手下,動作小心地行至床畔後,微一彎腰,摘下從碧珠手中繳來的錢箱鑰匙,一把塞到了丁媽媽的枕頭底下。

丁媽媽不在,床上無人,被褥齊整,只一枕頭安安靜靜地躺在那。

太微將東西放妥,一抬手滅了火折子,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門上的鎖,原樣掛好。

她身後,月上梢頭,夜已經很深。

回到自己屋子窗下,她一躍而進,合窗月兌鞋,一氣呵成地重新上了床。躺下後,她伸長手拽了一把被子,蒙過頭閉上眼楮終于開始睡覺。

她雖眠淺,但入睡卻也快。

這一覺,只迷迷糊糊醒來三兩次,她便發覺窗外有了白光。

屋子里仍是昏暗的,但這昏暗同深夜里的已大不相同。太微深吸了口清晨微帶涼意的空氣,將腦袋往枕頭上埋去。

丁媽媽該回來了。

碧珠也該來喚她起身了。

太微琢磨著時辰,听見外頭響起了腳步聲。

果不其然,是碧珠。

碧珠走到床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像是不敢伸手來撩帳子,遲疑了好片刻方才聲音輕輕地叫了一聲「姑娘」。

太微坐起身來,發出一陣窸窣聲。

碧珠便知道她醒了,暗暗松口氣,探手將帳子撩起掛到了銅鉤里。但她目光游離,始終不敢同太微對視︰「依姑娘的吩咐,奴婢今日特地早了半個時辰來喚您。」

太微聞言笑了一下︰「你可真是老實。」

這話該是夸人的,可碧珠听著,卻別有滋味。她小心地覷了太微一眼,見她還是笑盈盈的,這心里面就又沒來由的慌了起來。

太微問道︰「丁媽媽可回來了?」

碧珠搖了搖頭︰「還不曾。」

她以為丁媽媽清晨便能回來,卻不想丁媽媽這一拖,就拖到了午後。

崔姨娘那邊,也沒有什麼動靜。

碧珠有些不安。

直到未時過半,丁媽媽才姍姍來遲。

一進門,東西未擱,她便先來尋了太微。見了面後,她張嘴叫一聲「姑娘」就沉下了臉。那姿態、神情,似乎她才是主子。

而太微,不過是能任由她教訓的婢子。

她自行落了座,目光如針地盯著太微看,口氣十分冷凝︰「奴婢素日說的話,姑娘看來是一句也未曾听進心里去。您惹事生非的本事,猢猻也比不上。這屋子里,是有狼還是有虎豹?讓您一刻也呆不住,非去尋四姑娘的晦氣?」

丁媽媽是崔姨娘的人,一心一意向著崔姨娘母女,越瞧太微越是生厭︰「您犯了錯,還嘴硬不認,難不成是真覺得自己委屈沒錯了?」

太微坐在榻上,一直垂著腦袋,看起來有些垂頭喪氣的沒底氣。

丁媽媽趁熱打鐵,又說道︰「您平白無故的,非……」

「丁媽媽!」忽然,太微抬起頭來,打斷了她的話,「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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