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染柳煙濃,又是春日歸。
藩王府後花園卻幾乎變成了菜地。
一畦畦綠生生的辣椒苗,剛剛澆過水,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水光。
「姑娘!姑娘!休息一會吧!要不會累壞身子的。」
曉夢像老媽子一樣反復勸說那個蹲在畦埂上的人。
正是短衣襟小打扮的洛槿。
她在觀察苗情,為得給人提供相關資料。
她給成王提的建議,他真的接納了。
通過官方指令,在資陽先小面積推廣辣椒種植。
整個冬天,洛槿幾乎都沒出過王府。
不是整理種植辣椒的技術資料。
就是幫成王培訓派去資陽指導種植技術的官吏。
剛進二月,她就在王府後花園弄了塊實驗田。
用草簾和油布等物,搞了個簡易地膜,提前培育了大量的辣椒苗。
陽春三月,讓去資陽的技術官吏帶去,以便進行第一批試種。
如果順利,三個月後就會有收成。有了收成,百姓看到了希望,接著種第二茬正好來得及。
這樣推廣起來就不再是官方強制,而變成百姓自願和樂意。
盡管洛槿已經有了一年的種植經驗,她還是相當慎重。
唯恐在推廣中出現問題,損害百姓的利益。
自從到了古代,她第一次那麼近距離接觸到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見識到了讓人觸目驚心的貧窮。
上次去資陽,看到在這個生產力極低下的時代,老百姓的貧窮程度,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如果沒有機會使之改善一二也就罷了,難得成王不知處于什麼心態答應了她的建議。
她得好好抓住這個機會。
她沒有經天緯地之才,只有這點兒穿越的小優勢。
她也沒有澤被蒼生的雄心大志。
只想為老百姓盡些微薄之力。
再加上遇到表哥蘇慕白後,她的心緒憂亂,一直無法釋懷。
正好通過干點有意義的事排解下。
她再也沒有去過念槿閣,表哥也沒再試圖聯系過她。
也許他真的只把自己當了個不相干的人了吧!
算了!不想了。
就算回到爹娘身邊,也未必有機會做這些造福百姓的事。
比起那些閨閣小女兒之樂,這些才是大格局。
洛槿如是安慰自己。
做好最後一筆記錄,她才站起身。
因為蹲的太久,起來便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幸虧曉夢一把抱住。
急匆匆把她抱出菜地,一大群人早就沖了過來,想號脈的,焦急詢問的,趕忙要去找大夫的,亂成一團。
洛槿已經完全恢復正常。
從曉夢懷里努力掙扎下來,沒法給她們解釋什麼叫大腦臨時性缺血。
只能反復表示她啥事都沒有,不要大驚小怪,小題大做的。
還推開她們,原地跳了三下,以示她身體好著呢。
眾人哭笑不得,卻也放下心來。
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埋怨她。
這種辣椒當個樂子也就行了,何必這麼拼命?
累壞了身體可怎麼好?
這些事又不是咱們女兒家該干的,就算當個樂子,傳出去沒準還會被人詬病呢。
洛槿嗯嗯啊啊的回應,笑嘻嘻對那些關心表示感謝。
唯獨對曲悅櫻說的那個非女兒家事的說法不置可否。
正亂著,全安獨特的嗓音響起︰「王爺到!」
眾人趕忙散開行禮。
走來一位風華天成,貴氣逼人的青年。
他揮退眾人,幾步來到洛槿跟前。
「剛才你怎麼了?老遠就看到曉夢把你從田里抱出來,是不是病了?還是累到了?」
洛槿頭皮發緊,簡直是唐僧的緊箍咒麼。
她就差賭咒發誓,甚至還要跳三跳再證康健。
被趙承瑾輕輕按住肩。
「不用,不用啦!我從老遠就欣賞過了。以後不許你再下田,有什麼事指揮下人去做,如有違背,再也不許你來後花園。」
洛槿咯咯笑起來︰「是後菜園才對!」
她的俏語嫣然,感染得趙承瑾也燦然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天啊!真是千年一見!
成王殿下能笑就極為罕見了,何況是笑得這樣開懷。
陳峰沒在,否則他心里的小本本一定會這麼記︰天下紅雨啦,王爺樂出一口大白牙!
洛槿也被他這陽光俊朗的笑迷直了眼。
半晌才眨了眨眼︰「六哥!你真是越來越陽光了!顏值爆表,直逼陳頭兒。」
趙承瑾挑了下眉,顏值這個詞听刁刁解釋過含義。
爆表的意思沒听過,也能猜出幾分。
最關鍵是最後一句,非常明白。
暗暗也給陳峰記了筆黑帳︰領敢排在本王前面,哼哼!趕明就操練的你,連峨眉猴都認不出。
無辜躺槍的陳峰,不久後就派去指揮修河壩,要天天遭受風吹日曬。
理由是馬上要春訊,要防患于未然啊!
話說指揮修河壩這事兒,輪得到王府明暗衛總頭頭陳峰麼?
擱下再次小鞋夾腳的陳峰不提。
成王驚鴻一笑過後,恢復常態。
再次警告洛槿不許親自下地。
洛槿點頭如搗蒜,至于听沒听得進去,就不得而知了。
趙承瑾無奈的取出帕子,輕輕拭了試她額角和俏鼻上的細汗。
洛槿正心不在焉的點頭,沒有留心他這個過于親密的小動作。
卻不知被旁人看了個正著。
成王一來,除了洛槿,其他人都被揮退。
曲悅櫻緩緩走在最後,走出去老遠,才敢悄悄回頭。
正好看到冷面端肅的成王,正細心溫柔的給洛洛擦汗。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心砰砰亂跳,臉漲得通紅,瞬間呆立當下。
走在前面的韓晏梅見她沒有跟上來,回頭喚了她一聲。
她才仿佛受了驚嚇般,腳步踉蹌的追了過去。
洛槿這里一心想著趕緊把剛才記錄的資料整理一下,好盡快反饋給資陽那邊的人。
任趙承瑾拉著她,到了休息的亭子里。
曉夢全安她們早就擺好了茶點。
洛槿先洗了洗手,坐到石桌前。
吩咐雁回把紙筆拿來。
趙承瑾不許,讓她先喝口茶,休息好了再說。
洛槿不滿的說︰「六哥!你阻礙我上進!」
「上什麼進?身體不好了,什麼上進心都沒用!」
「我年輕力壯的很,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你還稱不上年輕,只能叫年幼!急什麼?以後有得是機會。」
「切!正因為年幼才有機會做這些事,再過一年怕是什麼也做不得了。前天孫嬤嬤提醒我,書法和規矩都退步了。昨天姜嬤嬤抱怨我針線活沒有半分長進……」
「也是,你去年答應我的香袋還沒做好呢。」
洛槿假裝沒听見,端起茶杯猛灌水。
趙承瑾看著她嬌女敕如花的側顏。
聲音極輕,極輕︰「筱筱!只要你留下來,想做什麼都行,不管到了什麼年齡。」
筱筱!有多久沒听到有人這麼叫她了。
洛槿差點落淚。
她狠狠連喝兩大口,想咽下所有。
所有卻都堵在胸口,涌上咽喉。
洛槿的一口茶全嗆了出去。
趙承瑾的話被吹散在風中。